身穿白大褂的浅见美绪倒了一杯水放在清水裕树的面前,她用和缓的口吻安慰道。
“清水先生不必太着急了,也许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就算真的复发了,也不会像是上次那样严重,我们都会有应对的办法。”
“谢……谢谢。”
清水裕树接过水喝了一小口,湿润了干涩的嘴唇。他的拇指放在杯口不安地剐蹭着,始终没办法放下心来,也不免有些心神俱疲。
“浅见医生,绘梨香的病真的没办法完全治好吗?”
“当然有办法啊。”
“真的吗?”
没有料想到这么简单就得到了回答,清水裕树讶然了,他放下水杯,手掌紧握着沙发把手上,“为什么浅见医生没有早点告诉我呢?”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浅见美绪沉吟片刻,声音低了下去。
“经过前段时间的治疗,你的爱人不是已经快要康复了,除了日常精力差了些,身体机能方面几乎和正常人无异,我都要以为这次的疗法可以完全根治了,但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会病情反复,应该是患者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上一种药已经不奏效了,如果再不及时换药的话,搞不好前面的努力都会白费,身体状况也会跟着急转直下,再往后或许就只是慢性死亡了。”
“那我们就换药!”
清水裕树并未多想,他从来不会质疑浅见美绪的专业能力,对方当初可是亲手把性命岌岌可危的绘梨香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他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了能够彻底治愈好绘梨香的一线希望,怎么可能会半途而废!
“这种事情还是要想清楚的好,当然这绝不是我质疑清水先生对自己妻子的爱,以及这份挚诚的决心,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
浅见美绪摇了摇头,长叹出一口气,似乎是深感惋惜,无法将这个残忍的事实说出口。
“浅见医生不用顾虑,把知道的尽管告诉我好了。”
清水裕树神色麻木,再遭受又一重苦难也不过是在他早就千疮百孔的内心多划出一口不会流血的伤口,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大多数人都要顾虑的现实问题。您的爱人患有的疾病太过于罕见,相应的药物价格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家庭可以轻易负担的,以清水先生现在的经济能力……想要支撑这么一大笔医疗费用,恐怕是很困难的吧?”
果然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清水裕树听清了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后,仍旧陷入了迷茫,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面颊,沉默了良久。
“如果换药的话,有多大的把握能让绘梨香痊愈呢?”
“作为医生,我没有办法给您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作为朋友,如果您愿意把我当作朋友的话,对于清水先生与您爱人之间的深沉爱意,我发自内心地感到羡慕、向往,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件悲痛的事情发生。
因此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清水夫人在换药后身体恢复到足以进行手术的地步,再立刻由我亲自操刀,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并确信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话已至此,清水裕树是万万不敢再冒险去走第二条路的,他怎么可能会拿绘梨香的生命去开玩笑,当作试错的筹码?
眼前这个女人,便是他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清水裕树下定决心,一分一秒也不想耽误了绘梨香的治疗时机。
“那就换药吧,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这种事情我说了不算,要经过医院的评定检查,确认清水先生的经济状况,光是第一笔要交上来的治疗费,恐怕就是相当不菲的金额。”
“可浅见医生不是说绘梨香最好要尽快换药吗?我们等不了了……”
“保守治疗未尝不是一条出路。”浅见美绪忽然打断道,“大概会有七到八年的时间,当然疾病的后期是相当痛苦的,并且随着身体状况的下降,就再也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不,我们不选这个。”清水裕树拼命地摇头,他真的无法想象失去了绘梨香的未来,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钱的,就不能先治疗……”
浅见美绪静静地凝视着清水裕树,他把头发抓得杂乱,五官在一片痛苦中扭曲在一起,配合着暗淡粗糙的皮肤,看起来像是街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但不得不承认,尽管落魄至此,男人依旧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魅力。
尤其是那双低垂着的、布满血丝的眼眸,幽黑的透不进一丝光亮,却弥漫出堕落的美感。
她视线漂移,挪到了清水裕树那敞开的领口,那里露出了一片光裸的锁骨。
冰冷坏死的心脏仿佛在这一瞬间恢复了生机,突突地跳动了一下,又立刻变得死寂,好像都只是错觉而已。
浅见美绪抬了抬鼻梁上的窄边眼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用着那一套惯用的亲和无害的语气说道。
“清水先生先不要着急,我可以想办法先让您的爱人接受治疗,但请一定要尽快筹钱。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可这种事情……我真的爱莫能助。”
浅见美绪坐在皮质转椅上,办公桌下的双腿恣意地翘起,她瞥了眼电脑上的消息。
“清水夫人已经接受完检查了,人也醒过来,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只想要见您。”
“嗯……嗯,我知道了,先不打扰浅见医生了。”
清水裕树有些迟缓地应道,他低头滑动着手机的通讯录,可除开只在工作上有过往来的客户,他根本不认识多少人,更不要妄想有人愿意帮他,借来这么大一笔钱。
到最后,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少遍,每次都还是只能定定地停留在一个备注为“酒井部长”的名字上。
清水裕树缓缓起身,拍去了衣服上的褶皱,往办公室外走去。
又慢慢回过头去,望向办工桌前伏案工作的女人。
“那个……浅见医生,关于医疗费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