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意外受伤的小插曲后,清水裕树起先是不以为意,除了一开始的异样,绘梨香看起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第二天早晨,绘梨香发了低烧。
没有享受到妻子叫醒服务的清水裕树昏昏沉沉地醒转,明明还没到回南天的时候,身上的被褥却变得潮湿闷热,令人很是不适。
他有些困惑地侧首,望向枕边,才发现绘梨香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色通红一片,嘴唇发白。
光洁的的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海藻般湿润服帖地黑发黏在唇角,枕头上湿了一大片水渍。
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手在空中虚虚地抓着,一声又一声地喊着清水玉树的名字。
“绘梨香?我在……我在的。”
清水裕树顿感不妙,一颗心高高地提起,在空中摇摇欲坠。
他强打镇定后,坚实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双唇微微发颤,“醒一醒啊绘梨香,醒一醒……”
这绝非只是发烧、感冒、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症状,这是夫妻二人都心知肚明,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只是绘梨香真的太害怕了,不敢主动吐露,侥幸地以为睡一觉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两个人的家庭在遭受了那样的巨变之后,现在好不容易又慢慢有了好转,但也实在是无法再承受第二次苦难了。
“绘梨香……我们去医院,快醒过来好吗?”
“唔~嗯~”
在清水裕树担惊受怕的目光中,半昏半睡的女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背着窗外透入的阴沉日光,她眯着眼……逐渐看清丈夫那张本该清俊逸秀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安、害怕、心神不宁。
“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
绘梨香立刻挤出笑脸,从裹住她的被褥里挣脱出来,极力想要证明她的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那原密布了整张脸的潮红迅速地退去,显露出找不见一丝血色的苍白脸色,从这具脆弱、不堪重负的身体四处潜藏着的病色逐渐爬上了眼角眉梢。
“现在我们就去医院。”
清水裕树仍旧温柔的口吻里是他绝不容拒绝的严肃与认真。
“对不起……裕树君。”
绘梨香张把苍白的唇活生生咬出血色,她很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被搞砸了,只能放开了强撑身体的执着,任由自己倒在了男人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
说服、安抚好绘梨香,清水裕树拿着手机走上阳台,他挺直有力的脊背随着逐渐消失在身后女人的视野里而一点点弯折下去,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疲惫下去了。
他拨通了浅见美绪的电话。
“喂?清水先生?你到医院了吗?”女人的声音冷淡,总让人感觉兴致乏乏的样子。
“没……还没有,我……”清水裕树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今天早上绘梨香她发烧了,意识也有点不清醒,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症状了。”
“……”
“浅见医生?你怎么不说话?”
“嗯~发烧了?这样啊……”
浅见美绪还在消化这些信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马上带绘梨香来医院。”
“我等你们过来,具体情况还要检查了才知道。”
清水裕树正要挂断电话,忽然想起昨天浅见美绪同时给他们夫妻俩发了消息。
“浅见医生昨天喊我们去医院,是有什么事吗?”
“说来也巧,清水夫人好像是想要一个孩子,就在前段时间拜托了我,刚好这段时间有了点进展……”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浅见医生。”
“没什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
结束掉通话,浅见美绪走到了落地窗前,她脚下的大厦酒店是她十八岁那年的成年礼物。
站在大楼的最高处,充斥着堕落沉醉的灯红酒绿 ,令无数人趋势若骛,视作人生终极目标的东京就这样被她踩在脚下俯瞰。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她便站在人生的顶点,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无法握于手中、牢牢掌控的。
这样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乏味,一开始的得意忘形、肆意妄为,根本没用多久就彻底消耗殆尽。
因为得到的过程太轻松、简单,导致任何事情都无法保持新鲜感,更不要妄谈所谓的惋惜、珍惜、遗憾……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本该是五彩斑斓、丰富多彩的美妙人生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片寡淡无趣的灰白。
除了那一年,在一艘从东京起航的观光游轮上,她偶然间遇到了那个少年,隔着一间封闭、隐秘的囚禁室。
她听着那个人的声音,沉寂在冷冽寒冰中的心脏犹如回光返照般,一下又一下,在胸腔里剧烈地砸动着。
那时的浅见美绪到底还是迟钝了,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彻底错过,再想回过头来,一切就像是沉入了茫茫大海,根本毫无头绪、无从寻觅了。
可惜了……浅见美绪心知恐怕是再没有机会了,至于这个有几分相似,险些让她看走眼的冒牌货,就做个顺水人情,推给酒井美奈好了。
为了一个男人,一副好皮相就把大好的前途葬送,甚至被发配边疆七年,都还要冤魂不散地爬回来,就算人家已经成了有妇之夫也不嫌弃,安慰自己洗洗就能吃。
如果说酒井美奈本身就是疯的,才会做出这样荒唐至极、难以想象的事情。
那当初其他那些一同参与进去的人呢?总不能也是巧合吧?
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魅力呢?能让人丧失理智、歇斯底里到这种地步!
不过浅见美绪也乐于看见酒井美奈这样的疯女人接受酒井家,毕竟在家族层面作为诸多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美绪姐姐,这么这会儿有空给我打电话呀?”
电话那边酒井美奈的声音甜的有些发腻。
“你一直想要的机会来了,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不如仔细说说?”酒井美奈吞下一口唾液,舔湿了嘴唇。
浅见美绪三言两语就讲清了事情的原委,本就不是什么过于复杂的事情。
人一旦要失去些什么,要彻底绝望的时候,站在深渊的低谷……就算是一条吐着毒蛇也会牢牢抓住往上爬。
尊严、贞洁、爱情……这些东西比起维持住那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缕光亮不要消失,就完全都不重要了,可以不顾一切地全部抛弃。
酒井美奈沉默了片刻,觉着她有些低估了浅见美绪这个女人的可怕,她有些后怕地问道。
“这都是你铺好的路吗?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
“美奈就是这样想我的吗?老实说……这完全是个意外,不过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我再想想吧。”
“优柔寡断的教训你吃的还不够吗?难不成……”
浅见美绪顿了顿,想到了一个可能,又实在觉得过于好笑,从来不喜形于色的她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会还想搞那一套老生常谈的纯爱故事吧?你一直在忍耐,任由有栖美枝子那个女人私底下吃的满嘴流油,甚至还在期盼我也下场,最后再由你亲自去拯救、救赎你的裕树……”
“够了,我说够了啊!”
一提到这些屈辱至极的事情,酒井美奈一下子没忍耐住脾气,她恼羞成怒地吼着,“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先别急,好好想清楚,事到如今……你的那些计划到底现不现实,有没有可能实现吧。”
“这么好的机会,美绪姐姐就不想抓住吗?裕树他可是不可多得的……”
“少试探我,我对男人没兴趣,只是想要看一场戏而已。”
浅见美绪冷笑一声,她随手抓起落在脚边的医生大褂,起身离开了套房。
“准备好吧,你心心念念的裕树马上就要主动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