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季家,乱作一团。
季翎洛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哲学思考,从天地初开、世界起源,到道法演化、高数难题,他这辈子所有的疑问和知识,都在这一刻爆炸,却依然无法抵挡那钻心蚀骨的疼痛。
他真的很想知道,季翎洛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如果可以,他宁愿痛痛快快地死一次。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季翎洛疼得一边哭,一边胡思乱想,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语无伦次的胡话。
化解蚀脊虫的毒,需要至亲的鲜血作为药引。
季霞羽捏住季翎洛的下巴,将一块干净的丝绸帕子塞进他嘴里,然后转身拿起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白皙柔夷上划了一刀,一边训斥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公子疼成这样了吗?!”
侍从们:“……”
不是我们愣着,而是大小姐您的动作太快了!
从抱着公子风驰电掣地冲进房间,到将他安置好,请来医师,绑住他的手脚,甚至连往他嘴里塞帕子这种事情,大小姐都已经雷厉风行地做完了。
我们实在没有插手的余地,能够做的,就是尽量躲开,不要挡路。
两名婢女上前,试图帮季翎洛擦汗。
公子现在的模样确实很惨,一身华丽锦衣沾满了泥土,还有几处破损,脖颈上血迹斑斑,身上也满是擦伤。
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伤口,但还是不小心让滴落的冷汗碰到了伤处。
“——嗯!”
季翎洛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试图躲避那阵剧痛。
蚀脊虫的毒液,放大了他的痛感。
季霞羽忍无可忍地挥退了那两名婢女,看到季翎洛挣扎得手腕都磨破了皮,厉声喝道:“快去拿冰蚕锦织来!”
冰蚕锦织这种布料,价格昂贵,而且产量稀少,但它却格外柔软,韧性极佳。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自带冰凉属性,只适合在炎炎夏日使用。
季翎洛心中感动不已,差点热泪盈眶。
季霞羽看到他满头冷汗,躺着的姿势稍稍一动,汗水便会流进眼睛里,又是一种折磨。
她索性拿起一块帕子,盖在他脸上,完美地遮住了他的眼睛,防止汗水滴落。
被帕子糊了一脸的季翎洛:“……”
简单粗暴,不愧是你,姐。
这短暂的插曲,让季翎洛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身体上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季霞羽坐在床边,一手按住他不断挣扎的手臂,一手为他擦拭着汗水。
说实话,还不如那两名婢女。
至少她们的手比较轻。
“姐姐……”
季翎洛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呜咽,被帕子遮挡,更加沉闷。
季霞羽却听清了。
她的心,被这声微弱的呼唤紧紧地揪住。
侍从将冰蚕羽织拿来,看到大小姐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给二公子绑上。
季霞羽直接将冰蚕羽织接了过去。
侍从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动作麻利地将季翎洛身上的丝绸换成了冰蚕羽织。
二公子依然疼得厉害,额头上青筋暴起,只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阿柒。”
这声呼唤,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季霞羽低下头,柔声道:“姐姐在这里。”
那块帕子已经被汗水浸透,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
季霞羽转头看向医师,语气阴沉:“解药还没配好吗?”
医师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药材洒出来。
侍从:“……”
大小姐,您这变脸的速度,可真够快的。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医师感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二公子虽然没有修为,但一日之内服用了太多提升灵力的丹药,虚不受补,反而会造成反噬。大小姐可以想办法缓解公子的痛苦,但切记,不可用灵力为他疗伤。”
对于修士来说,蚀脊虫的毒并不需要解药,他们自己就能够扛过去。说白了,这不过是吞噬灵力的旁门左道,是战斗中用来辅助的阴损手段。
蚀脊虫需要精心培育,普通人对它们没有吸引力。
二公子身边有护卫保护,而且还是在季家内宅。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自然也没有提前准备解药。
最麻烦的是,麻散之类的药物对蚀脊虫的毒液不起作用,强行将他打晕,又会影响解药的药效。
所以,只能让他硬扛着。
黎微烟走到房间门口,最先注意到的,便是这间房间不同寻常的温度。
“黎姑娘。”
守在门口的侍从向她行礼,同时也是在提醒她。
季霞羽从房间里出来迎接她,行了一礼,语气诚恳:“麻烦黎姑娘了。”
黎微烟还礼后,便走进房间。
房间里装饰奢华,珠光宝气,与季翎洛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走到床边,隔着纱帐,将希音琴放在桌上。
《璇心》这首曲子,可以安定心神,抚慰灵魂,有一定的镇痛效果,但并非专门用来止痛的曲子。
看来,季霞羽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对季翎洛,还真是疼爱有加。
琴音悠扬,如泣如诉。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季翎洛便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什么东西解放了。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就好像被人从泥潭里捞出来,洗干净,然后吹干。
“……”
人的脑子,好像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比喻。
季翎洛之前的意识,大部分时间都是不清醒的,他只能依靠胡思乱想,来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混沌中直接“噶”了第五次。
此刻,他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经听过这样好听的琴声。
那也是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
他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循着琴音,望向纱帐外,那块帕子也随之滑落。
影影绰绰的身影,举止优雅,行云流水。
季翎洛的目光,定格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
这手,可真好看。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如此合他心意的手呢?
季霞羽看到季翎洛断断续续的呼吸逐渐平稳,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心中稍安。
她伸手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却发现他正偏着头,痴痴地望着纱帐外的方向——
正是黎微烟所在的方向。
季霞羽:“……”
这一刻,季霞羽真想把季翎洛从床上拽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三声“你为什么这么花心”!
他们季家,没有这种基因!
往上数到太爷爷那一辈,都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难道,那十几年在外漂泊的经历,让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季霞羽头疼不已,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如何管教季翎洛才算合适——
活了二十多年,也没人教过她,该如何纠正弟弟的花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