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城通判许明义大人的亲生闺女,

也就是邑城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

许大小姐许念棠——

在河灯节当晚被飞天大盗给绑架了。

可她非但不害怕,还同这位飞天大盗聊得热络:

“喂,本姑娘找你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邑城某户人家的屋檐上,两人做贼似的窃窃私语。

许念棠素来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飞个檐走个壁什么的对她来说毫无难度。

飞天大盗回答道:

“呵呵。”

许念棠马上就急了,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了躲家里的逼婚,逃出来很蠢?”

这下问到点子上了。

那个黑袍加身,黑巾蒙面,一身黑的飞天大盗瞅了她一眼,说道:

“玩够了,就回去吧。”

“我才不是玩!”

许念棠振振有词,

“我早都说过,除非是剑仙叶荻那般的男子,否则本姑娘谁也不嫁!”

她是家中独女,宝贝得很。

自幼娇生惯养,脾性大得很,决非什么善茬。

好在她生得玉雪可爱、古灵精怪,

一副样貌长得,大叔看了就想给她银子花。

长到及笄之后,来府上求亲的人家便络绎不绝。

而许念棠也跟打地鼠似的,来一个冒头的,就敲下去一个。

口里还嚷嚷着“非剑仙叶荻不嫁”之类难懂的话。

邑城未娶妻的公子哥中,鲜有没挨过许大小姐鸡毛掸子的。

原本通判大人治不了她,这事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拖过去了。

岂料今日恰逢邑城人过河灯节。

万人空巷、阖家团圆,

通判大人触景生情,想起家里还有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呢。

当即决定立威,携了圣人书卷就要好好敲打敲打她。

许念棠哪肯乖乖就范?

被扛着四书五经的护院家丁们逼到了墙角,

结果她纵身一跃,踩着院子角落的水缸,跟梯云纵似的就掠过了墙头。

只留给他们一道红鸟般的背影。

连四书五经全垫脚底下也爬不过墙头的护院们见了也得赞叹“小姐真他妈的好本事!”。

然后,在墙外摔个狗啃泥的许念棠,

就被路过的飞天大盗给捡到了。

飞天大盗对许念棠这等小女儿事迹很是不屑,又“呵呵”一声。

不过出于礼貌,把音量调低了些。

许念棠耳朵跟兔子似的一竖,依旧捕捉到这声不礼貌的“呵呵”。

方才她逃跑时为求方便,甩脱了一双绣鞋。

此刻抬起长腿,赤着一双玉足就狠狠踩在他脚面上,脆声道:

“叫你笑我!”

这个飞天大盗素来恶名远播,能止小儿夜啼。

怎么本姑娘今日见了他真容,却是个只会“呵呵”的二傻子呢?

许念棠越想越生气,踩着他脚面的玉足还没离开,下意识又扭了几下。

飞天大盗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腿。

许念棠哪见过挨打居然还会躲的家丁?

下一脚顺着惯性踩下去,直接扑了个空,

当即“啊啊啊啊!”眼泪汪汪地惊叫着要摔下房檐。

兔起鹘落间,飞天大盗出手如电,

一把揪住她领口,跟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把她重新放下来后,许小姐立马老实了许多。

心有余悸的同时,她或许还咽不下这口气,

实在拉不下脸同救命恩人道谢,只有鼓了鼓脸颊,

“哼”一声扭过脸去,在屋瓦上盘膝而坐。

两人一时无话,静夜里晚风习习,远处华灯初上,窗间亮着万家灯火。

似乎是嫌傍晚闷热,叶荻取下了蒙面巾。

听到“簌簌”的声音,许念棠生气之际撇头看去,

“好、好帅!”

差点口水没流出来。

反应过来,急忙清咳两声,维持淑女的端庄形象,说道:

“你,你怎么把面巾给取下来了?难道想主动投官?本姑娘可还没玩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去!”

心底却在暗暗庆幸,好在天色已暗。

否则自己这泛红的脸色就要被发现了。

飞天大盗一本正经地说道:

“说起来,你要嫁给剑仙叶荻,可他是百年前的人物,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办?”

许念棠觉得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傲娇一扭头,说道:

“那本姑娘就终身不嫁!”

飞天大盗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这样吧,要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念棠这般的少女,正是对各种大大小小稀奇古怪事物感兴趣的年纪。

当即伸长了脖子,把耳朵凑到飞天大盗旁边,有些激动地催促道:

“什么秘密?”

飞天大盗微笑道:

“其实,我就是剑仙叶荻。”

“嘁!”

不出意外地,他又被少女狠狠踩了几下,附带180度旋转。

……

蒙面巾易主,自称“叶荻”的飞天大盗与许念棠一同游街。

正是河灯节,傍晚人流如织、十分热闹。

黑巾蒙面的许念棠一袭粉色齐胸襦裙,发髻高挽。

她小鹿似的一蹦一跳,发梢间银铃也随之“叮铃”地响。

她在摊贩前选购了一双新绣鞋,穿上后就能跑能跳,脱胎换骨似的。

蒙面巾显然大幅助长了许小姐的气焰。

她直接恶向胆边生,在流动的摊贩间窜来窜去,

要么伸了手就拣苹果吃,

要么在卖糖人的小贩跟前,“哈!”地跳起来,一把抽掉扫帚顶端那个最大最漂亮的糖人。

闯了祸就赶紧拉着叶荻一块儿跑,惹来身后一阵鸡飞蛋打。

气喘吁吁之际,她略微汗湿的鬓发紧贴在肌肤上。

不施粉黛的俏脸上结着汗珠,乳鸽般的胸脯微微起伏。

但她毫不嫌累,看着灰头土脸甚为狼狈,一双杏眸却亮晶晶的。

她问叶荻:

“喂!刚才本小姐被几个市井小贩捉拿时,你一个人悄没声儿地去了猜谜摊前,干什么呢?”

叶荻说:

“我写了个灯谜,烦请老板代为挂上去。”

许念棠马上失去了兴趣,做个鬼脸,吐出舌头道:

“那可别教本姑娘知道。本姑娘今生就跟笔、墨、纸、砚的东西不对付。”

叶荻笑道:

“接下来咱们去哪玩?”

许念棠眼珠一转,仿佛有了个好主意,两掌一合说道:

“喂,给我枚铜板!”

叶荻不解其意,还是从兜里摸出一枚给她。

“多谢啦!”

许念棠不客气地接过,抓了就是往上一抛,铜板“滴溜溜”飞旋后落回手背。

她“啪!”地一下按住,然后揭开,大声道:

“正!咱们走东边!”

鬼知道她怎么把铜板的正反跟方位联系起来的,总之许念棠拉了叶荻就要走。

叶荻忽然眉头一皱,盯向夜幕下的远方。

“怎么啦?”

发觉这家伙跟秤砣似的拉不动,许念棠也卸了力,扭头回来问道。

“我突然想起有点事,你自己在附近玩会吧,如果累了就回家。”

叶荻说。

许念棠马上皱起鼻头,秀眉紧紧蹙成一团。

这坏人,莫不是想把本姑娘丢下就跑吧?

其实他们的确跑不了多远,迟早会被官兵抓到的。

能如此肆无忌惮、酣畅淋漓地玩上一场,是她平常在高门大院里不敢想的事。

她觉得自己身为通判女儿、官家小姐,

应该在大盗面前维持一定的风度和体面。

于是按捺住未尽的玩兴,以及稍许寂寞。

状似大方地冲他挥挥手,说道:

“那你就快跑吧!可别让我爹爹的手下或者官兵给抓到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陪他疯了一晚上的大盗。

许念棠的世界很简单,谁陪我玩,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

至于旁人的另一面,那是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她不想,也懒得去窥探。

叶荻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下了。

许念棠一屁股坐倒在地,毫不顾忌身上穿着的丝绸织就的裙子会被染脏。

她揉揉有些酸疼的脚踝,嘀咕道:

“疼疼疼。”

忽然惊叫一声,直接原地蹦了起来。

自己的蒙面巾还没还给他呢!

到时候他要打家劫舍,没有蒙面巾掩饰身份,那可如何是好?

蒙面巾这般价值高昂的东西,可不像自己身上这块和田玉吊坠般,随便就能替代。

不行,得赶紧找他去!

其实许念棠心底也明白,

她就是自欺欺人找个由头想再去见他罢了,

双腿间仿佛又灌注了活力,

许念棠一边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家里走水啦!江湖救急!”,一边拨开熙攘的人流。

这个世界往往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就像你走在路上,迎面撞见某人,

你往右一步,他也往右一步;你往左一步,他也往左一步。

慕容栖凰在找“飞天大盗”。

许念棠也在找“飞天大盗”。

她们在热闹的夜市撞上了。

檐前红彤彤的灯笼串在一起,仿佛通明的长龙。

光线照在她们的脸上,相互映出对方的惊诧。

许念棠想,

这个姐姐那么清冷那么好看,

可看上去为何那般的焦急、慌张呢?

慕容栖凰想,

她满脸惶急,仿佛是要去追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可为何看上去那么幸福、那么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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