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棠这么说,老人才认真起来。

仔仔细细打量了宋语棠一通之后,将信将疑道:“这么年轻啊?”

她看了看宋语棠身后的林芝意道:“那这位也是老师?”

林芝意上前道:“奶奶,我是隔壁班的物理老师,顺便过来看看徐佳的情况。”

老人这才起身,将腿上的一堆材料放在一边,拍了拍大腿裤子上的灰尘道:“来来,两位老师里面坐。”

随后,佝偻着身子往屋子里面走去。

这家补鞋点很窄,但足够的深。整个房子像一条被盖上房顶的胡同。

房子的半空中挂着十多块木板,这些木板用几条粗壮的铁棍支撑起来,架在两米多高的地方。

然后用窗帘隔绝开来,可能是仓库、抑或是是睡觉的地方。

整个房间两侧没有窗户,只有最里面有一扇不到半米的小窗户,通风极差。

宋语棠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他忍着异味跟老奶奶挤到了房间里面,越往里皮革油渍的味道越重,到后面甚至都有一点呛人。

老人拉开头顶的灯泡,周围稍微明亮了一些。

“宋老师、林老师,你们坐。”

老人搬来两个陈旧的木头板凳,放在两人面前。

宋语棠干脆地坐下,而林芝意犹豫了片刻,见宋语棠直接坐下后,也终于坐在那看起来脏兮兮的板凳上。

“徐佳~徐佳!”

老人抬起头,冲着上面木板隔开的小房间喊了两三遍徐佳的名字,但里面没有始终没有传出一点点声响。

“看来是不在...”老人讨好似的笑了笑:“这妮子,昨天还告诉我说有老师可能要来,结果今天就跑没影儿了...”

宋语棠挑了挑眉:“出去玩儿了?”

他昨天可是跟徐佳约定好时间了,结果到了地方,对方放自己鸽子。

老人见宋语棠有些不高兴,生怕徐佳留下坏印象,赶忙说道:“应该是发传单去了,旁边超市有传单要发,小佳放假的时候会去帮忙,挣点外快回来。”

宋语棠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他问道:“能挣多少?”

“一天的话,大概是三十吧。两天都去的话,能挣六十块。”

宋语棠没说话,但林芝意忍不住道:“就给这么点?这也太少了吧?”

“发一天传单就给三十?”

老人摇了摇头:“能给就不错了,挣点钱,上学好零花。宋老师,我们徐佳真的是个好孩子,又乖又听话的....”

老人的语气有些紧张,她深切地看着宋语棠:“徐佳...是不是在学校里犯什么错误了?”

宋语棠见老人紧张的样子,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徐佳在学校里很乖的,学习努力,追求上进。”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那宋老师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语棠正色道:“是这样的,您是姓徐吧?我就叫你徐奶奶吧。”

“最近这段时间,我观察徐佳在学校的行为有些反常。整个人都是一副沮丧的样子,不跟同学们打交道,学习的积极性也下降了很多。”

徐奶奶一听,当即瞪大双眼:“这是不好好学习了!宋老师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徐佳这妮子!”

宋语棠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徐佳可能受到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影响。”

“有可能...是和班上同学相处不太融洽导致的,这一点,徐佳有跟你们提起过吗?”

宋语棠这么说时,这老旧补鞋店的二楼,突然传出一些响动。

好像是一些盒子被推倒发出来的。

说是二楼,其实就是凭空架出来的一个平台而已。

宋语棠指了指头顶,问道:“这上面是仓库吗?”

“不是...住人的。”

老人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头顶:“上面是一张床,晚上睡觉就在那里睡。”

“睡觉?”

宋语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木头平台大概建在两米高的半空,而整个补鞋店也就高三米。

也就是说,这睡觉的房间,可能就不到一米高,还是一个细长的条形。

不提房间里古怪刺鼻的味道,就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都怀疑能不能挤进去。

然而老人确实点了点头,用手往身后方向指了指:“嗯。那边有个梯子,从梯子上上去。晚上我跟老伴儿,还有孙女就在上面睡。”

林芝意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家庭,从小衣食无忧的她,几乎无法想象,人可以窝在这么一个空间里生活下去。

她起身走到房间深处,用手轻轻摸木质梯子:忍不住道:“这么窄,能挤下吗?”

“以前孙女小的时候还好,一前一后,我跟老伴儿轮流陪着睡。”

“现在长大了,没办法,就只能我跟老伴儿两个人挤在一起了。”

“能睡就能睡,就是夏天的时候有点热。”

如今已经是九月,快十月的天气。店里仍然有一种潮湿闷热的感觉。

宋语棠不敢想象,如果是盛夏时候,挤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睡觉,会是什么感受。

他看了看在房间里打量着的林芝意,估计对方跟他也是同一个感受。

宋语棠小时候上学,确实穷过。

高中时候,没钱上学,奶奶用鸡蛋跟老师换学费,用土豆换课本。

大学时候,交不起学费,自己去勤工俭学。

但他至少住得还算宽敞。

林芝意似乎是有些被触动,她问道:“孩子的家长吗?徐佳爸妈是什么工作?”

“死了。”

老人简简单单地回答了问题,但平静的语气中,却蕴藏着一个难言的苦痛。

沉默。

空气中飘浮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宋语棠安慰的话有些说不出口,林芝意也愣在了原地。

“徐妈是出去打工摔死了,十多年了,工地赔了三万,那会儿徐佳还上幼儿园呢。”

老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那时候徐佳就那么小小的一只。”

“我跟老伴儿去他妈火化的时候,我俩站在门后。”

老人把手放在大腿中间,比划着:“徐佳那会儿就这么高,穿着家里刚给买的新衣服。站在火化室的门口,也不哭也不闹。”

“问她,她说她等她妈妈出来呢。”

老人的语气有些颤抖,亲人的离去,是一生也无法治愈的伤痛。

宋语棠拍了拍对方的背:“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老人摆了摆手,接着讲述道:“徐佳的父母两个人是自由恋爱的,当时结婚的时候,我还很反对,觉得徐佳的爸爸不是什么好男人。”

“但结了婚,两个人感情却好得很,徐妈在外地,一天光电话费就要打个小十块的。”

“后来,徐妈死了,徐爸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没过几年,生了场大病,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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