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宋语棠跟徐佳商量的时候，对方死活不同意他去家访，各种办法想着要拒绝。
什么家里忙、家在外地、父母不欢迎等等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找出来了，就是不想让宋语棠到家里去。
宋语棠从好言相劝到苦口婆心，直到最后生了气，教育了女孩一顿，才把时间定下。
于是，周六的中午，按照约定，宋语棠和林芝意提前在学校旁边的广场集合。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九月快十月，上南县的温度已经缓缓降了下来。
宋语棠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和一件休闲长裤，把一直绑着的头发披散下来。
毕竟是假期，宋语棠不打算穿得太正式。
放假时间的学校门可罗雀，半天才两三个路人通过。
宋语棠提前十分钟，到学校的时候林芝意却已经到了。
女人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宋语棠靠近的时候轻微鸣了声笛。
宋语棠偏头一看，林芝意正降下车窗招呼他上车。
宋语棠愣了一下，随即打开车门。
是很普通的轿车，不过车体很干净，车里还有一丝丝淡淡的清香。
宋语棠系上安全带：“林老师还开车过来啊？”
林芝意穿着偏厚的白色短袖，安全带在女人深浅勒出深深的沟壑：“啊？开车的话，方便一点吧。”
“确实这样哦...”
宋语棠伸手摸了摸车玻璃。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丝喜欢。
——有车确实很方便了。
工作后的第一个暑假，宋语棠就抽时间拿下了驾照，一直以来他都想买一辆车来。
以后上班也不用淋雨、挨晒。
但由于花重金买房子的原因，宋语棠一个月能赞下来的钱少得可怜。
至少五年时间，他是拿不出钱购车了。
只能在这羡慕地摸别人的车玻璃。
“怎么了？宋老师？”
“啊...没事没事。”
宋语棠走神中被唤醒，摆了摆手：“我们出发吧。”
林芝意收回奇怪的眼神，发动车辆上了路。
“地址在哪儿来着？”
“西街春亭饭店东一百米，那有一家补鞋店。”
“补鞋店？”
宋语棠点点头：“我问了很久，徐佳才说的。”
林芝意一边开车一边问道：“现在还有补鞋店吗？就那种老的机子，缝鞋的那种？”
“不知道。不过，徐佳的家庭环境可能不太好，前两天，她摔破了膝盖，去校医室看病的时候，身上的钱都是那种零碎的钱。”
红灯，车辆停了下来。
“没钱吗？”
林芝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女人沉默了半分钟后，忽然开口道：
“宋老师...我感觉...你可能管得有点太多了...”
宋语棠没想到林芝意忽然会说这样的话，他偏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芝意。
见女人面色平静。
他对方：“林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林芝意叹了口气：“宋老师...我就叫你语棠吧。”
“我知道你只是单纯地关心自己学生，但也不是这样一个管法。”
“要是按你这种方法来的话，班上每一个学生都有大大小小的问题，以你的经历是根本管不过来的。”
“而且，最近你也听到了吧，那些个流言。”
“当然，我相信你的人品，但别的老师和学生就不一定了。”
宋语棠看着林芝意的侧脸，问道：“所以，你是在劝我，让我不要去家访了吗？”
“当然不是。”
林芝意转过头看，女人的眼睛看着还是那样温柔。
“我只是希望到此为止就好了，一切把控好一个度。”
女人的表情中出现一丝丝认真：
“喜欢学生、爱护学生，那就做好老师本身的职责，最大程度地提高学生的成绩，那是对全体学生的关爱。”
和林芝意对视，宋语棠偏过了头：“林老师，看来我们的教育理念并不相通。”
——是，他当然做好身为一个老师的职责。
——他当然可以尽本分，学生能否挣扎上岸，那是他们天命。
——可如果当时...他有一个不同的老师，一个真正关心学生的老师，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如今，身份转换，他成了一名人民教师，他又怎能忍心看自己的学生在泥潭中不断挣扎，而无所作为？
他的语调有些僵硬：“林老师，你要是不同意我去家访的话，那就也不麻烦你....”
一只手按在了宋语棠攥紧地拳头上。
女人的手掌有些温暖，轻轻地覆盖在手背上，拍了拍，舒缓着宋语棠的心神。
“我没那个意思。”
林芝意语气温和：“只是建议而已。语棠老师你要是去，我当然要陪着。”
女人慢慢地叹了口气，说道：“免得有些人造谣。”
……
大约十分钟，汽车开到了目的地。
商南县的县城不大，县区里发展非常不均衡，有的地方建着高楼大厦，有的地方还开着破旧小商店。
宋语棠二人的目的地就是如此。
汽车停下，宋语棠找了好久才找到那间补鞋店。
那是一间非常狭窄的门店，只有一米宽的门口，夹在一家餐馆和五金店中间。
店里面似乎很深，放眼看去，房子里密密麻麻塞着各种补鞋用的工具、材料。
林芝意将轿车停下，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惊讶。
宋语棠率先一步进了店门。
门口坐着一个面色沧桑的老人，老人正低头鼓捣着手里的皮具，将一大块黑色皮革放在腿上，然后用签字笔在皮具上划出一个半圆形的图案来。
宋语棠进门后，老人头也不抬，叮叮当当忙着手上的活儿，问道：
“补鞋还是买布鞋？”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是皮革的味道。
宋语棠扇动鼻翼，嗅了嗅。
这味道不算臭，但也不能称得上好闻。
宋语棠俯下身子，说道：“是徐佳家吗？我是她的语文老师。”
老人这才抬起了头，看到是一个模样秀丽的男生，皱了皱眉。
“小男娃，骗人了吧，这么年轻还老师？”
对此，宋语棠早已见怪不怪。
他笑了笑，看着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奶奶，说道：“我是不是老师，您把徐佳喊出来，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