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就躲在自家“二楼”的卧室,逼仄的空间里,她静静地趴伏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她甚至能听见鼓点般密集的咚咚声。

每一下都深深地撞击在胸口。

徐佳不敢动,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希望它平稳一些。

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出响动来。被楼下的宋语棠发现自己躲藏在卧室。

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对,老鼠。

此时此刻,徐佳真的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老鼠。

生活在这样肮脏、狭窄的空间里,她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使夏天的闷热,冬天的寒冷,都可以忍受。

但唯独不想让光照进这巢穴。

因为平穷,所以自卑;又因为自卑,所以掩饰。

让宋语棠知道她的家境,就如同让自己脱光了衣服站在对方面前一样。

将她的一切,将那些最不堪的事情,让老师看清楚。

她会期望引起老师的怜悯吗?

不会。

她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两天前,宋语棠说希望能到自己家里家访时,她就表现出了坚决的抵抗。

“不行!”

她几乎是用冷酷的语气回绝了老师。

但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于是,又语气别扭地现场编了理由。

“老师,我家在外地,家访的话会很不方便的...”

谁知道,宋语棠当场就揭穿了自己。

老师看起来像是一个漂亮的、柔软的男人,但气场却意外的强,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在她讲完理由之后,下一刻,老师就揪住了自己的耳朵。

顺时针旋转九十度,扯着她的耳朵,笑着威胁:“徐佳,长本事了是吧?学会撒谎了?”

最后,她束手无策,同意了家访。

为此,她推掉了今天的零工,努力将这家拥挤的补鞋店收拾整齐。

想让家里看着没有多么脏乱。

但是...没用。

无论徐佳怎么努力,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材料总是无处安放,家里那股刺鼻的味道根本无法清除。

眼看着到点了,徐佳愈发绝望起来。

汽车停下,徐佳躲到二楼的卧室,偷偷拉开帘子偷看。

她看到老师从副驾驶上下来,少年穿着黑色的休闲外套,纯白色的宽松长裤。

很普通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有一种独特的高级风格。

随行的还有一个同样年轻好看的女人,留着长发,身材高挑,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徐佳认识对方,是同年级的物理老师,跟老师一样的优秀。

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女才郎貌。

徐佳下意识地低低头,却看见身上洗得发白的破旧体恤。

一股惶恐忽然席卷了全身。

“绝对不能让老师看到自己。”

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半秒钟之内,这个想法充斥了整个脑海。

徐佳退缩了,她畏惧了。

她蹑手蹑脚地将卧室隔绝光线的窗帘拉住,徐佳静静趴在床上,将自己藏匿起来。

很快,老师进了家门。

同行的几人开始和奶奶交谈起来,可谈话的内容...

“这上面是仓库吗?”

“这么挤,能住得下人吗?”

“孩子的家长呢?做什么工作的?”

“死了。”

……

徐佳知道这只不过是正常的对话,没有讽刺的意思。

但传到徐佳的耳朵里,却一句比一句刺耳。

——呵呵,原来自己住的房间,看起来是个仓库啊?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父母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火葬场冰冷的楼道成了多少年来,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多少次夜晚,她都会梦回那个阴天。

梦到母亲温柔的呢自己的脸蛋,梦到母亲被那个怪叫着的金属巨兽吞噬下肚。

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嘶喊着看着一切。

然后在无数个深夜醒来。

“这次不一样,你妈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奶奶这么说时,她终于意识到死亡的含义。

伴随着父母的离去,席卷而来的是窘迫的家境,和同龄人的霸凌。

周围人开始有意无意地嘲笑她,映射她孤儿的身份。

徐佳将这一切和老人分享,但得到的却是一句:“忍一下就过去了,在学校不要闹事。”

她的膝盖根本就不是自己摔的,这一点原来宋老师早就看出来了。

贾成她们根本就没想过和自己做朋友,喊她出去打篮球,徐佳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一次建立友谊的机会。

结果,对方却在比赛中,故意把她撞倒。

徐佳膝盖着地,痛得抱着腿地上翻滚。

然而,贾成却只是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就丢下她一人在操场。

所有人都在远远看着她,有几个人上来问她有没有事。

徐佳摇头。

她想,这会儿的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可真是小丑啊。

一个位于舞台中央的小丑。

低头不去看所有人好奇的眼神,徐佳一瘸一拐地回了教室。

她拳头捏得好紧,微微颤抖着,她真的好像想一拳打在贾成的鼻梁上。

她发誓,只要一圈,就能让这女生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但想到爷爷奶奶的辛苦,想到老人佝偻的腰背,想到自己窘迫的家境,她忍住了。

包括腿上的伤,她也能忍得住。

膝盖、大腿上被擦去了一大层皮肉,鲜红色的血液正在慢慢地从伤口渗出来,疼得厉害。

徐佳想,这伤口会不会失血过多?

会不会发炎?

她想去看医生,可去校医室又要好多钱。

她没钱,家里也没钱,就只能用力忍着。

所有的所有,她都能忍住。

这么多年了,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为此,徐佳甚至练习出了一套忍耐的技巧。

只要不去想,就不疼了。

腿受伤了,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就不会感觉到火辣辣地疼。

父母永远地离开了,只要不去回忆,不要去想他们的脸,就感觉不到寂寞难过。

所有的,她都可以遗忘,可以麻痹。

可为什么?

老师,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唯一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被看到的人,就是你啊!!!

(不好意思,这两天毕业出去玩几天,更新可能不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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