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夏城地处内陆,不同于位临北海的望京,气候常年干燥。因此建筑大多不高,也没有太多卷起的檐角与层叠的瓦片。常年盗贼养下的习惯与经验让玉九黎跳跃着穿梭于屋脊之上,如履平地。

她收好袖剑,藏住手弩,在距离甘府还有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化入隐匿。

她站定与靠近甘府的一家房屋的飞檐上,回想起白廿一的话。

他明明知道这些女孩的去向,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是为何?

联想到白廿一讲的“打草惊蛇”,玉九黎有了一些头绪。

王爷他……又在设局?

起跳落脚,一气呵成。玉九黎稳住身形,观察起甘府的情况。

与上次不一样,玉九黎现在已经学会隐匿,不需要在夜晚行动,但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回想起甘府的布局。

粮仓,在甘府的西侧。

这座极尽派头的建筑甚至与王府相似,形制上已经出现明显的僭越倾向,但甘府的地位和作用让朝廷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主动插手。

玉九黎下蹲在屋脊上,这里的守卫极多,即使她脚步轻巧,此时也需要缓步向前降低声息。

这屋宅……也太大了吧?

光从这甘府的建造来看,这就不是一般贵族能有的豪宅。

玉九黎皱起眉头,她忽然间想起了白廿一之前所说的,他会和朝廷以利益交换,拿下甘府。

他,要拿什么交换?

脑海中浮过思绪,脚步却并不停歇,短暂思考后,玉九黎忆起甘府的布局,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粮仓之上。

就这短短一段路,花了玉九黎十分钟时间。

粮仓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只是像几日前甘府请来白廿一时一样,多了几名守卫。

但这一次,玉九黎不需要在乎这些守卫了。

她熟练地飞身踏步在屋脊之上,绕到巡逻的守卫刚好错开的一个位置,倒挂金钩翻身下了屋顶,化作小狐狸直接从斗拱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有着隐匿与化形,又有着盗贼的身手,玉九黎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蹲上横梁,玉九黎视线环顾粮仓,只见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拥挤不堪地架在一层层木台之上,麻袋内部的粮食是肉眼可见的多,几乎快把每个麻袋都撑胀裂了。

这样的麻袋,整个粮仓整整一千平,几乎每一处都堆满了。

在靠近库边的几个木台上,一些麻袋略有豁口,落出来的麦子与稻谷零零散散地铺满了台面。有些谷子摆放时间太久,已经从成熟时的金黄色熬成了红褐色,在因为干燥而开裂的麸皮之下,露出的是一粒粒饱满的果实。

妈的。

玉九黎暗骂一声,粮食都摆的变色了,却还不愿意降低点价格卖出去。

更何况,这些粮食还是趁着城内的人不清楚灾情状况时,预先囤积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过玉九黎此次潜入的目的并不是盗取粮食,她的目的是找到那些被甘府买去的孩子。

玉九黎静默无声的地在梁上游走,库内因为少加看管和打扫,已经积满了灰尘,她没在大梁上走动一步,都会抹去梁上的灰面。

留下痕迹,是盗贼的大忌。

玉九黎明白这一点,不过大梁上很少有人能看到,她只要保证她不轻易落地或者碰上台面就行。

可是走遍了粮仓,和上次一样,她并未发现任何人的影子。

白廿一说的难道是假的?

玉九黎感到不太可能,白廿一说的不应该会假。她开始仔细观察起粮仓内的情况。

很快,她注意到了一点异常。

地上漂浮落下的灰尘中,虽然杂乱,但有几处比较明显的脚印。

其中最显眼的印记大概四十厘米宽,玉九黎仔细盯了两秒,确认应该是甘七的足迹。

这个贵为元夏城内最大的地主的家伙,身边从来不缺伺候的下人,又何必要亲自来到这间堆满稻麦的粮仓?

脚印从库房大门延伸,一直到库房较为西侧的一处角落消失。消失的地点也很奇怪,并没有走到尽头,而是在中间一处地方突然不见,耐人寻味。

玉九黎在两个木台间穿梭,下行至最底层的架子,匍匐在麻袋之上,发现了些许端倪。

地板的周边有恍惚的裂缝,若不是灰尘的影响,几乎不可能发现。

地下室?

玉九黎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到打开地窖的机关。

按理来说,这种隐蔽的地窖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并不会加上一两把锁暴露位置,而是会选用高级的工匠制造灵巧的小型机关,既能满足隐藏的需要,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盗的作用。

对于玉九黎来说,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偷盗数十次积攒下来的经验。如果只是普通的铁锁,她两根银针就能撬开。

可寻觅了一圈,也并未发现什么比较像是机关的设置,让玉九黎有些疑惑。

难道机关是连锁的,设置在其他地方?

可这里的脚印大多没有涉及到其他的方位,说明进来库内的人目标明确,直奔此处。

那这个无锁无缝的地窖门怎么开的?

玉九黎又观察了一下地窖门,才发觉地窖门上的脚印很不规律。

有一处,犹为明显。

玉九黎猜到了,但还是需要证实一下。

于是她扒主木台的边缘,轻声将一只脚放在脚印的位置,重踏了下去。

果然,只听嘎吱一声,地窖门翘起了一边,恰好是能够用脚抬起的高度。

靠,居然只是踩发式?

玉九黎感到自己有些高估了这间地窖的保密性。

她旋身轻柔地落在脚印上,身姿轻盈,没有挥起太大的气流,并无吹飞一粒尘埃。

观察了一下地窖开口的设置,她躲藏进去,反拉合上地窖门,以免留下痕迹。

地窖内阴湿骚臭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玉九黎勉强捂住口鼻,准备往下探索。

这间地窖内部漆黑无比,冰冷的湿气积压下沉,让玉九黎刚进来时就打了一个冷颤。这里没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借助上方开口还开时的一点微光,玉九黎看见此处有的只是一圈圈下行的石质台阶,青苔常被清扫,只有石阶的边缘有一点滑腻的苔藓,木板铺成的墙壁上全是灰暗的霉斑,要不是清理干净的台阶,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久久不用的地下室,很难想象这里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短暂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玉九黎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在确认这里的通风良好、没有沼气和过多粉尘之后,玉九黎将手伸到胸前,黑红色的妖息聚集,嚓地燃起一团仅有手心大小的火焰用于照明。

地窖的前端部分是一个旋转向下的廊道,玉九黎另一只手仅指尖扶墙,却还是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楼梯的空间可以明显地看出是被扩张过的,大概是为了适应甘七的体型。

走了两步,玉九黎收回扶墙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明明已经能感受到此处的通风很强,连下地三米的空间都有气流的流动,可还是被显著的恶臭味熏得泛恶心。

玉九黎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这里的湿气更加严重,她很难想象在干燥的北境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

建的这么深,是为了避免这里的气味被上层的人闻到吗?

眼前的黑暗中蓦然闪烁出一丝光线,玉九黎立马掐灭火焰,因为她听到了响动。

在又走了二十几阶石梯之后,玉九黎看到了一扇门。

但脚底的水渍更先吸引了玉九黎的注意,她俯下身子,指尖掠过在地板上已经化为褐色的脏污,倏然明白了这间屋子原本的作用。

这是一间极为庞大的冰窖。

北境地表炎热干旱,即使到了入秋时节也难敌酷热,只有建造在地下,利用土壤的阴湿与通风的条件才能保存好冰块,这大抵是这间暗室最开始建造的用意。

但是现在已接近中秋,为何冰窖外还有如此明显的脚印?

门后的,到底是什么?

玉九黎轻轻推开门,面前的空间终于不再是旋转的石阶,一个更加宽阔,气味却更重的矩形空间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个五米左右高的暗室,在暗室的最顶端凿空出好几个通风口,大多灰暗不可见,只有末端的一处缺口较大,甚至可够一人通行。穿凿出的一缕光线透过光滑石壁上的缺隙射入这个压抑的角落,让玉九黎得以看清一些情况。

但只一眼,恐怖的景象就让玉九黎汗毛倒竖了起来。

冰窖里存放的不是一块块沙土和秸秆埋起来保温的冰块,呈现在她眼前的,只有一个个一人半高的连环铁笼!

而几乎每一个笼内,都用铁链拴着一个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孩!

玉九黎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她看到的这些,还只是借助光线才看到的冰山一角罢了。

但仅仅这些,就足以让她感到恶寒了。

她抚平内心的恐惧,想上前两步用火焰照明再次察看情况,立起来的狐耳却迅速听见身后的声音。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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