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什么意思啊？”

玉九黎看见白廿一指节托于嘴下，侧过头来问她，回道。

“那些被甘府用粮食买去的女孩，你在甘府看见过吗？”

玉九黎被这么一问，回想起几天前去甘府看到的景象。

她没看见任何一个女孩。

所以甘府讲这些女孩买去当奴婢，这并不可能。

“那她们会去哪里呢？”白廿一唇下的手托到额头旁，略作沉思状，眼珠斜侧，看向玉九黎。

“……王爷？”

“怎么了，小狐狸？”

“那些女孩，会有危险吗？”

“你说呢？”白廿一把问题反过来抛给玉九黎，可玉九黎并不想接。

那些女孩会怎么样？

她不清楚。

“这么说吧。”白廿一见玉九黎不说话，开口道：“按我之前收集到的情报，甘府干了不少次类似的事情，那纸契书应该是假的。但兵士和我说，甘府的人在走之前还留了一句话。”

“啊？什么？”

“说让那两个兵士提醒我白公子，最好不要过问这些女孩的去向，让我掂量一下轻重。”

白廿一说的很不在意，但两个人都明白，这基本上是明牌告诉两人，那些女孩凶多吉少。

“而且有趣的是，我派人去查了，甘七似乎不要健康的女孩，特地要那些有残疾还生的漂亮的孩子。”

“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那些被买过去的女孩要么耳聋，要么眼瞎，要么像这家一样是个哑巴。这些女孩在本来的家庭就被认为是不完整的人，被卖掉也没多少心理负担，像这屠户一样这么关心自己骨肉的还真是少数啊。”

玉九黎沉默不语。

这些孩子……在这个世界，似乎确实没有人权。

她又想起甘七看她的眼神，泛起一阵恶心。

她想手刃那个恶心的家伙，但她也明白，时机未到。

“再问你一遍吧，小狐狸，你现在被称为侠士，那你要去探究那些女孩的死活吗？”

玉九黎听着白廿一问来的问题，犹豫了片刻。

她内心深处朴素的正义感让她觉得她应该去探寻那些女孩的下落，可是这真的有必要吗？

但她只是刚刚从四处偷窃的盗贼洗白成侠士的人，她前一秒也只是这些寻常百姓中的一员。

那些百姓七嘴八舌地在街上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握紧了拳头。

那时，若让她去探寻真相，她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

但让她真正犹豫起来的，是白廿一的态度。

王爷……他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吗？

“王爷，你……你没有触动吗？”

“哦？”

“我是说……这些百姓因为饥荒，被迫卖儿卖女的现象就在你的眼前，你没有触动吗？”

“何出此言呢？”

“我觉得王爷好像并不在乎，好像没什么反应……”

“小狐狸，这么说吧。在整个大晋王朝，卖儿卖女的事情从来不少，男的被卖做苦力，女的被卖入青楼。为什么这件事就要我去管呢？”

“再说，大多数人接受了甘府的条件，他们在粮食和人命之间选择了粮食，最后却要让我去为他们主持公道，而不是自己去争，他们有什么值得我拯救的必要？”

白廿一的问题让玉九黎沉默了。

是啊，若这个世界本就如此，若这些人自己认同了人命的价值就是十斤粮食，她为什么要去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她管得过来吗？

但有什么不对劲……

元夏城内的百姓，真的如白廿一讲的那样吗？

粮食是甘府的人提前了解到灾情，带头囤积的。价格也是甘府联合武望商会故意抬价的。就连这些百姓被迫卖女孩，也不是他们本来就想的，而是甘府找上的。

这一切的错误，究竟在哪？

而且刚刚那户屠户，真的想卖自己的女儿吗？

每个人难道都像白廿一所说的，不值得拯救吗？

那为什么，她值得白廿一拯救？

“小狐狸，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王爷说的……不对。”

“怎么了？”

“你说刚才那户人家的契书是假的，说明他本来不想与甘府交易的，可还是被甘府强行抢去了，这难道不应该追究吗？”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卖儿鬻女，惨剧的源头不还是在甘府那里吗？”

白廿一看到玉九黎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微微一笑，说：“不错嘛，找到我话里的漏洞了。但问题还是那个，即使这样，你要去帮忙吗？你要去寻找那个女孩的下落吗？”

玉九黎静默半晌，并不言语。

但过去了一段时间，就在两人快到平王府上的时候，玉九黎还是开口了。

“我要去。”

她不想变得冷血，她的人生里尽是坎坷，她不想看见其他人也再被生活折磨。

缺粮，饥饿，没有生计，卖儿鬻女……

这些困难，与玉九黎的人生，并不相差太多。

她也曾被穷困困扰，被饥饿缠绕，她也曾因为没有生计乃至升起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对于这些百姓，玉九黎是能感同身受的。

白廿一可以帮助这些人买到粮，解决他们的困难，她玉九黎也想。

玉九黎在她前十几年人生之中，找不到让她可以去面对，可以去斗争，可以去反抗的对象。

但这些百姓可以反抗的对象就在他们面前，甘府。

若她能找回那些女孩，让他们团聚，她也算做了一回善举吧？

白廿一下车，回头望向玉九黎。

“哦？为什么？”

“我也想帮那些人，就算只是那个屠户。”

“啊……好吧。但你知道那些女孩在哪里吗？要是他们不在甘府怎么办？”

“……“白廿一的话让玉九黎突然发现，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些。

说到底，她还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白廿一接下来的话，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就去甘府的粮仓看看吧。”

啊？

玉九黎耳朵竖了起来，瞪大眼睛。

不是，白廿一知道？

他知道就说明，他有想去帮这些百姓找回孩子的想法？

“用那副眼神看我干嘛呀，我的情报你还不知道嘛。你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管？我哪有那么无情啊。”

白廿一看着玉九黎诧异的模样，有些想笑。

只是逗逗小狐狸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去救那些女孩啊。

甘府对那些女孩做了什么，他白廿一基本上是知道一二的。

不过白廿一的目的也不只限于救下那些被甘府强抢过去的女孩，而是因为这样做，能同时满足他的好几个目的。

提升名望，威慑贵族都是次要的，最大的用处，是为他扳倒甘府，再添一把柴火。

“所以，王爷……你知道那些女孩的下落？”

“我知道。小狐狸，你若是真想去，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

玉九黎知道了白廿一并没有那么冷血无情，感到有些舒心。便安好袖剑与手弩，准备动身。

有隐匿，她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玉九黎这么快就要行动，白廿一还是拉住了她的肩膀，提醒了一两句。

“不过小狐狸，不论你看到了什么，想做些什么，只有这户屠户的女儿是你现在能救下来的，其他的，你一概不要去管。”

“剩下的那些，我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