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街上买粮的人越来越多,白廿一的名声也在民众间迅速传开,连带着他对外宣传救了他一命的玉九黎的侠士名号也传了出去。

而屋内,白廿一这三日也在教导玉九黎如何完美地控火。

玉九黎侧着身子坐在漆窗上,前胸俯下贴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手里捧着一簇燃起的火焰。

刹那后,她挥手吹灭火焰,意兴阑珊地将头埋进胸里,而后又觉不快,扑腾着小拳头,撒娇一般地说:“啊啊啊,为啥练了这么久只能攒出一点小火苗呀!”

白廿一放下宣纸,侧头望过去。玉九黎香肩掩露,脱下的布鞋摆在酒红色的窗阑前,阳光穿透蓁蓁草叶,落在玉九黎雪白娇嫩的足丫上,映出片片金黄色的光斑。

“小心别摔下来。”白廿一的视线避过玉足,说道。

“王爷,你说我为啥放不出那天一样的火焰呀?”玉九黎挪了一下身子,将揉乱的头发捋直,抱着双膝问白廿一。

白廿一侧首,拿起拂尘掸了掸桌上的朱砂,把宣纸折好卡进密函,系上黄绳,只是简单开口:“切莫心急,修道之人常说的一句话。”

玉九黎抬脚在半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从漆窗上跳下来,穿好布鞋,跑到白廿一身旁。

“王爷这写的,是啥呀?”

“给朝廷的奏折。”白廿一摁好卡扣,将折子收入一个不起眼的桌洞中,拿出一张符纸,注入灵力,封住抽屉。

“啊?这么重要吗?”玉九黎看着白廿一把奏折封起来,多瞄了两眼。

“嗯。”

白廿一刚刚关好抽屉,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玉九黎赶忙上前,把门打开,一看,是个穿着军营常服的人。

“白公子,三日前派出去的那两个兵士来报。”

“哦?有什么事吗?”

“那家人……现在正在和甘府的人交涉。”

“嗯?发生什么事了?”

“那家人因为粮食降价拒绝了甘府买下他家女儿的要求,现在甘府的人想要……强买强卖。”

“啊?还有这种事?”站在一旁的玉九黎露出惊讶的神情,白廿一却没有什么错愕,只是挑动一下眉毛,说:“那为什么不先去找平王府上的流官和城内的衙役?”

“……实不相瞒,那家人找过了很多次,这次是直接搬出了白公子您的名号,才僵持的……”

“好吧。”白廿一起身,对着兵士招手,“给我去备车马。”

“是。”兵士应声,即刻去准备行车。

白廿一扶着额头又坐回位子上,作出一副折磨的神态,好似愁绪爬上了眉头。

“哎呀……可真是麻烦。要我自己去做。”

“王爷,前几日街上的人不是说,甘府这些个月常常拿粮食换别人家的女孩,你说……”玉九黎脑海中有些猜测,但见白廿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又不敢直接点破。

“小狐狸,你说甘府要那些女孩子干嘛?”

“啊?”

白廿一转过身来,坐起上半身忽然正色,却又带着些调侃的意味,仿佛他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想问问玉九黎。

“不会是……吧?”

“那死太监绝后的,有那个能力?”白廿一显然知道玉九黎想说什么,但一口否决了。

“那是啥?……吃人?”

玉九黎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自己都震惊了一下。

她虽然已经见过不少饥荒的景象了,但大部分人还是有办法让自己不被饿死,更别提甘府这种地位的富户了。

她也并未见过什么“岁大饥,人相食”的景象,那种为了填饱肚子,不惜将手伸向同胞的地狱场面,她没见过。

“不谈了,先走吧,去看看什么情况。”白廿一对玉九黎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披衣起身,准备去看看兵士口中所说的情况。

“……”

怎么王爷啥都不说啊。

王爷是以为自己全部都能猜到吗?

玉九黎随着白廿一踏上马车,不消一刻钟,便已远离了平王府,在约莫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就听到了那天那位汉子的苦苦哀求声。

两人下车,却并未见到甘府的人,只看见那名汉子乞求着白廿一派来的兵士,不停地说着什么。

走上身前,那名汉子见到白廿一和玉九黎到了,当即就踉跄着跑到白廿一身前,开口便说:“白公子,你要为我们百姓主持公道啊!”

白廿一微微弯下身子,安抚了一下这名汉子,但却并没问他什么,而是招来了那两个兵士,开口就道:“你们两个,把情况和我说一下。”

只见两名兵士立刻抱拳跪地,起身后却又有些踌躇不定,白廿一察觉到不对劲,便说:“不必顾及太多,尽管说就是了。”

两名兵士见白廿一打了包票,才堪堪开口,一句接着一句,迅速把情况告诉了白廿一,两人这才了解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原来甘府的人并非直接上门抢人,而是有备而来。两名兵士一开始戟斧交碰禁止甘府的人进门,却见后者拿出一纸契书,白纸黑字地写着“屠户王牛愿以小女小文奉为甘府奴婢,交换十斤粮食”,下面还有明显的两个指印。鉴于有契书为证,指印为押,两名兵士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了甘府的人进去,只是这位汉子坚决表示自己从未签订过什么契书,两名兵士不好判断,只好看着甘府的人把女孩掳去,安慰汉子等白廿一来了再作打算。

白廿一清楚两个兵士的心态。若没有契书,他们绝不会如此轻松的放甘府的人进去,但有了契书就不一样了。若这两方真的签订过契约,而两名兵士阻挠,这是有违大晋王朝律法的。与其自己判断契书真假,还不如姑且信其为真,等白廿一来了再把这个事情推到白廿一身上,让他来断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兵营里的规矩。

白廿一晓得,也就不问太多,直接转向那名屠户,问他事情真假。

却只见那名屠户瞬间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苍天在上,我从来没有签订过什么契书啊!”

见白廿一不作什么反应,那名屠户又转向玉九黎,抓住玉九黎的衣角,说:“这位侠士,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就是那个穿着绿衣裳的……她才十四岁啊!被那个死太监抓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

玉九黎被屠户抓住衣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如何是好。

她转头望向屠户破烂的房屋,这只是众多元夏城平民中最下等的一间房屋,多月的饥荒已经让这家人家徒四壁,破损的土墙、草铺的睡席、卧床的老母、面黄肌瘦的男孩,所有的一切,都与这北境天下一年以来的灾荒完全一致。

这也只是这万千家破人亡的平民的一道缩影罢了。

玉九黎被触动了。

白廿一沉默了一会,只说:“我们会去调查的,你在这里等消息就好。”

屠户听白廿一这么一说,如坠冰窟。

但白廿一并没有在乎屠户的感受,而是带着玉九黎,直接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个地方,顺便让那两名兵士也撤走了。

玉九黎上车前一刻,只看见屠户绝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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