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近来身体抱恙,对于国事,最近也难分神处理。”
上官锦全程将双手置放在大腿上,白绒在身上随呼吸纷飞,点缀着殿下这会儿的心绪起伏。
“皇兄表哥们为了那个位置,这会儿争个头破血流,朝野之上,明争暗斗数不胜数。”
“既是如此,殿下可有意掺和?”
单刀直入正题。
被摩挲的茶杯在林离手中缓缓转动。
朝野之事,林离的想法到现在仍是能不干预就不干预,毕竟分身乏术。
“楚姐姐同你说的?”
上官锦看向一本正经的林离。
少年摁下茶杯,拱手道:
“我猜的。”
“此番事,莫要再旁人面前提。”
难得见殿下面露严肃,林离很理性地收了声音。
那不像是真的生气,反而表现得像是在乎少年本身安危。
看出殿下眉眼里的告诫,林离轻轻微笑。
“从古至今,九五至尊便是阳极一时,传统不可掉。”
如果小云儿在这。
同上官锦拥有着一样面貌的白丁俗客估计会大大方方地说:
那天子位置从来都是带把坐的,哪有女帝的道理。
公主殿下始终都是皇家宗亲,需要维护皇室脸面。
“你记挂着传统,有谁记挂着你呢?”
缓步靠向侧边窗户的少年透出一道小口,借着缝隙凝望正车水马龙的宣遗城。
这座北境的城市热闹非凡。
俗世繁华从那些轮转不停的车辘中呈现得淋漓尽致。
人潮涌涌。
应当没谁留意得到客栈高楼偶尔多出的缝隙。
林离沉默片刻后低声道:
“不说那些,殿下觉得这次风波什么时候会过去?”
“夺嫡之事,或会相当惨烈,别说我了,就算是朝上那些老官,也难说谁能笑到最后。”
上官锦脸上泛起无奈苦笑。
每每想起朝中的尔虞我诈,她都会有些头疼。
明明父皇身体健康的时候,大家都亲如一家人来着。
只是一时的变故,却已经叫狼子野心全都展露无遗。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希望见到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局面出现。
可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曾手染鲜血,更是亲人血。
“既然旷日持久,殿下当真一点打算都没有?”
与上官锦的感慨不同。
林离这会儿过来,谋得无非就是一个合作共赢而已。
他需要上官锦的一个态度。
一个坚定的,能够作为理由的态度。
“你好像很希望我有所动作。”
上官锦望向林离,柔声道。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觉得吧,一个小小的宣遗城不至于就能让殿下眼不见为净,朝野之事,虽然和我们这些个修仙的没啥关系,但总归是天下事。”
“而既然是天下事,殿下怎么都躲不开的。”
这么些年来,林离到底还是总结了一个人生哲理的道理:
——越是想要置身事外的人,往往越处于漩涡中心。
这不仅是同上官锦说的话,也是林离现如今的真实写照。
“我明白,我也知道父皇将我送到这儿来只是为了暂时保护我而已。”
“只是我还是不肯相信,那些陪我画画陪我玩的哥哥们,现如今居然全都变了样。”
上官锦叹息一声,亭亭玉立的年纪,脸颊却染上了不属于她的沉重。
这些事儿本就不应该为她所考虑。
可近几年的动荡愈演愈烈,就连朝野都成了弄权的战场。
在父皇病重的当下,几位哥哥不加掩饰的野心早已将上官锦心里的家撕了个支离破碎。
“这世上很多事儿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大部分时候,咱们都被推着走。”
担来一张板凳的林离很随意地坐到了上官锦的正对面。
以至于殿下刚刚抬起头,便瞧见林离歪脖托腮的模样。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许多。
上官锦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吐纳的气息。
心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刚要不着痕迹地后退。
结果拿着茶杯的林离却蜻蜓点水了一句:
“别乱动。”
这一瞬,上官锦的心仿佛漏了一拍。
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结果刺耳的破空声便已粉碎了楼阁窗台。
无数暗紫色匕刃划空而至,却全都停在了林离身后约莫一寸的位置。
就像是有一道透明的壁垒,这些夺命的暗器全都无法更进一步。
可数道犹如附骨之蛆般的黑影竟是粘着墙体外围同时爬了上来。
他们拔出长剑就刺向了从始至终未曾回望一眼的林离。
上官锦瞳孔骤缩,正要提醒,唯林离反应更加迅猛。
茶杯脱手碎在第一人脑门。
林离蹬起一脚,直接将杀手送回半空,顺带大袖一挥,连带着那些空中匕首都一并刺还给对方。
还在空中就被捅成破布玩偶的家伙跌落人海,碎得无力回天。
其余几人见势不对,当即撒腿就跑。
“你们真以为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没曾想那看似柔弱的书生却早将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蒙面刺客眼睛瞬间瞪大,下一秒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便是一幢结结实实的木墙。
动作前前后后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
待到上官锦的情绪平复,林离也已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新茶。
咚咚咚!
匆忙的脚步响在外围。
林离知道自己这会儿时间不多,喝完茶便同上官锦点了句: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殿下,既是皇亲,那么打一开始你便已在局中了,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而后,他来到那群无名刺客造就的大洞前,回身向着上官锦点头致意后,便一跃而下。
林离的离开无声无息。
哪怕上官锦已是快步跟上,却依旧瞧不清少年没入人海的隐秘。
她站在呼啸风中。
披肩白绒摇曳。
眉眼深沉。
“殿下,属下失职!让殿下受惊了!”
破门而入的侍卫们看着满地昏厥刺客,一个二个当即向公主殿下跪了个瑟瑟发抖。
上官锦闻声回眸,眼瞳掠过一瞬的红光。
仅仅只有一刹。
却已叫自家侍卫全都换了一副模样。
“把这清理一下吧。”
不需要解释任何事,上官锦仅是淡漠地挥了挥手。
明明是姗姗来迟的侍卫们却好像早已预料到了有刺客行凶般,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起现场来。
而上官锦,则是默默眺望远方骄阳,心语:
被推着走的局中人啊……
啧。
凡人也好,仙人也罢。
不还是一样跟我同病相怜么?
林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