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三思!”
冰冷而广大的帝国宫殿之内,帝王正用手支着脑袋,一脸无趣地看着下方单膝下跪的男人,眼神中尽是淡漠。
“吾王啊,当下的战争毫无意义……明明没有任何征战的理由,为何要对同为人类的圣代王朝兵戎相向?何况魔王党羽最近在各处引发着骚动,似乎即将有所行动,此时更应该团结所能团结的力量,共相讨伐魔王才是啊——”
人臣喋喋不休地讲着,而帝王的眼睛里却毫无波澜,如同看着死物。
“这些道理,你以为在对谁说教?”
“这……!”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讲不出任何话语,甚至不敢看向高堂之上的身影。
“说完了,便滚出去吧。念在初犯,孤饶你不死。”
说完,像是疲乏了一般,帝王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向哑口无言、只能跪在地上颤栗的人臣。
*
*
“你在做什么?”
“在画画哦?因为爸爸很忙,所以汝汝有努力在一个人玩!”
男子高高地站着,他的影子被阳光拉的有些长——在冰冷殿堂内所消磨掉了整个白日之后,所剩下的短暂时光便只能从傍晚开始算起。
但即便如此,眼神中的狠厉也没有变得柔软下几分,依旧锐利到逼人。此刻也正散发着杀气扫荡周围。
在他的影子之下,一个小女孩正捧起一幅简陋的彩笔画,一边笑着,一边举向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般,露出了很开心的笑容。
“爸爸,画的好看吗?”
“……嗯。”
男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围,手指勾动——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一只黑色乌鸦便在树上瞬间碎成了肉块,一滩一滩地掉了下来。
汝汝有些难过地看着小乌鸦的尸体,但是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汝汝的表情,似乎发现了什么般地,微微皱起眉头……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连同喉咙间的叹息。
“走吧。”
男子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地将汝汝抱了起来。坐在男子臂弯之上的汝汝,轻轻地将身子依靠过去,抱住了男子的脖子和头。
她手上的画,画了三个简陋的人形——一个粉色,一个蓝色,一个黄色。
“汝汝不会离开爸爸的……永远都不会的。”
对于幼小少女的安抚,男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着,手中抱得很紧很紧。
*
*
“终于把孩子哄睡着了?今天她似乎格外地黏你呢。”
毫不掩饰的戏谑充斥在话语之中,男子冷淡地看了一眼黑暗中微微露出了华丽哥特长裙的少女,轻轻用手指在空中画了画——
嗡——
深蓝色的法阵笼罩了睡得正香的汝汝。
“嗯哼——小孩子的画呢。”
少女歪了歪脑袋,一边看着墙壁上挂好的、仿佛涂鸦般的简陋画作,一边仿佛很开心般地笑了出来。
在这华贵的深宫,房间不外乎是红毯与雕梁画栋,名画与美酒——如此明显的儿童画作挂于此处,不仅没有增添生活气息,反而多出很多违和与格格不入。
但是男子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一般,对少女的调侃毫无反应——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流转着深蓝色的光彩,与少女鲜红的瞳孔形成相当的对比。
像是会传染一般,男子眼中的无趣逐渐也进入了少女的瞳孔之中——她缓缓收敛了笑容,然后轻缓地坐在了一张长椅之上。
雪白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挂在身后,平添着几分无暇的意味。但男人很清楚,眼前的存在便是整个黑夜的主人。在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她便是能够恣意妄为的存在。
她发顶的水晶王冠缓缓地漂浮和旋转着,散发出瑰丽的光芒,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也吸入其中。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菲尔鞠,身旁的空间传来嗡鸣之声——那是他的剑的波动,蓄势待发。
“别担心,我并没有撕毁约定的打算。只是来问看看灵魂诞生的瞬间而已。”
菲尔鞠将光洁的右腿翘到了左腿之上,指头一上一下地磨蹭着,用猫科动物般探寻的眼神看向了男子。
“……”
“真是奇妙呢……虽然能够将已有的灵魂和存在赋予一个载体——但没想到灵魂还能直接从空空如也的载体上直接诞生。看来不是灵魂给了载体记忆的机会,而是记忆本身就能孕育和刻画灵魂呢~”
男子用有些微妙的眼神看着菲尔鞠,像是根本搞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一般,不过眼神中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而菲尔鞠则是自顾自地嘀咕着,完全也没有理会男子的意思。
“嘛——这也并非都是坏事就对了。毕竟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你们的存在很必要呢,嗯,很必要。”
菲尔鞠一边点头,一边晃动起双腿。裙摆随着双腿的动作一摇一摇的,就像是风中的叶片一般。
她伸出白净的小手,在月光下如同葱根般细嫩——而手指略微地交错,打出了一个轻轻的响指。
哒——
男子身旁的波动一瞬间便消失一空。他露出有些愕然的神色,但马上收敛,稍微后退了一步。
“你清楚的啊,法夫那。对我做这种程度的防备是没有用处的——想要抵抗我的话,就等太阳出来再说吧。”
菲尔鞠笑眯眯地说,习惯性地歪了歪头。
男子出乎意料地,用很平静的表情接受了,在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便也找了一张对着窗户的椅子坐下。
迎接月光的脸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颓唐。
“只要维持到魔王那边准备结束,就行了吧。”
法夫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着,确认仿佛已经确认了多次的事实。而菲尔鞠也回复着回复了多次的答案,没有露出一点愠色。
“是啊。到时候就让你和她团聚。”
“你以为孤会信你?”
“你只能信我。”
法夫那闭上了嘴巴,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地,不愿再多说。而菲尔鞠也稍微地站起了身子,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一般。
“下次他们‘借用’你的身体的时候,记得不要露馅了哦?”
菲尔鞠在下一瞬,已经漂浮在了窗台之外,转过头来,用鲜红色的眸子看着法夫那,瞳膜竖起。
“不然的话,就只好先处理掉你了——毕竟现在还不能让他们怀疑到这里呢。”
*
*
依照命令,向村庄发起进攻的士兵们,不断用长剑刺穿村民的血肉,然后拔出。
将空气凝结成子弹般的小块,然后以高速爆射而出,是每一个士兵都能学会的魔法——而在其上者,能够在身周缠绕上小型的护盾,并引发火球和小范围的爆炸。
以焦土为蔓延的开端,房屋不断地化作废墟,火焰冲天而起,尸体横七扭八地分散着各个地方。
砸碎房门,然后冲入其中蹂躏藏在角落的人们,搜刮出粮食和水。
在一群强于普通人的士兵之中,有两股明显高出一个层级的气息,只比千绘理弱了几分——而在此之上,则又有一个更为强大的气息。
是目前千绘理无法处理的存在。
或许是对标村子里的早川凛子,那股格外强大的气息从一开始便直冲向村子的中心,丝毫不将周围放在眼里。
四面八方都有军队的人——他们包围了这个村子,然后同时向内侵入。于是到处都是战火,到处都是求饶与惨叫。
千绘理和陌然屏息着,在诊所里,和医师夫妇一起等待着士兵的到来。
医师夫妇还在为伤患们做着手术,全然不顾外面的嘈杂声和爆鸣声——倒是躺在病床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爆发出骂声、哭声和无神的喃喃。
碰掉工具的声音,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砸击的声音——在几乎没办法轻松转身的、塞满了人的诊所里,一切都显得乱糟糟的。
陌然一脸惨然地看着诊所的大门,看着乌黑的浓烟从地平线的方向一路蔓延过来,似乎在做梦一般,露出恍惚的神色。
而终于,一只脚踹开了诊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