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部分收益来源于塔图姆捕获官方严令禁止捕捞的鱼类,向来的利益链条被打破;有人和他是熟人或损友,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来到他们驻扎的旅馆。
在这家名叫“摩恩利特”的旅馆当中,“永恒航手”水手内部也闹得不愉快。
一楼大厅,人声鼎沸,小规模的冲突就此激发。
“你还欠着我钱。”奥雷神色狰狞地说,他脸上两三条被鱼钩剐出的刀疤因此显得更加可怕,“现在发钱了,快点还我。”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你看,我所有钱这下午都交给赌场了,我和船长是老朋友,而且你上次已经打过我了。”被他逼问的满脸贱兮兮的棕发青年,正是柯林,他对自己抵赖不还的本事非常有自信。
“但是现在我是水手长,我不光可以在这里揍你,上船之后同样可以揍你。再没有什么同级船员之间不能斗殴的规矩。”奥雷眼神一凛,沉声说道,手里的双刃小刀旋转着。
他对业务最为熟悉,尤里恩成为船长后理所当然任命他为水手长。
他的同乡泽鲁离开了,奥雷对他下了狠手——在船只前往帝国官方港的旅程上,他已敏锐觉察出船长和水手长之间紧张的氛围,他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他知道自己必须找边站队。
而肌肉男泽鲁之前很明显站错了队,奥雷严严实实地对他执行了二十鞭。四十鞭就足够打死一个人,这一次鞭刑让泽鲁感受到恐惧,他表示他不想干了。
“我们想找名叫尤里恩的船长,我们想知道前任船长怎么死的。”
就在水手长奥雷和柯林的关系愈趋紧张时,推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双刃小刀被奥雷扔出去,柯林一矮身躲过了那把刀,然后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
外部矛盾总是高于内部斗争,他们一时之间同仇敌忾。
闯进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个子最高,他称自己为“塔图姆的利益伙伴”,并藉此来找尤里恩其人,乃至整个团队的麻烦。
由于得了一笔大钱,船员们对这样的外来干涉纷纷表现出不屑的态度。
“噢,我想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和您几位没什么关系。”柯林扯了扯嘴角,话带讥讽。
虽然这事大部分也和他没关系,他只是尽了作为一个小弟的所有责任,他仍然为尤里恩夺船成功的行为庆幸着——也许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欠更多钱。
奥雷把小刀从木板条的缝隙间抽出来,也说:
“死去的那老家伙,他曾经是有点本事,但自从成为捕鱼船船长以后简直是个懦夫,面对帝国船只的包围一声不吭扔下我们他妈的就跑了。”
“你们猜后面发生了什么?船长,还有一个在不冻港悄悄上船的贵族女人,带领我们突出重围,直接把港口烧了。这种情况下前任船长死于乱局也不奇怪吧?”
“官方港!那可是官方港,你们这群家伙是贵族吗?你们敢烧它吗?”
刀疤脸在当小弟这方面不出意外地很给力,手里转着刀,另一只手攥拳敲打着桌面。当时只是放了一把很小的火,他形容得夸张。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和他聊聊,他日后想用这艘船干些什么。”找麻烦的人口气缓和了些,他们不想在旅馆里打架,港湾的店家都有后台,“如果是延续捕鱼的行业,也许可以和我们再合作。”
尤里恩的属下们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也很好奇,每当问到未来,船长总是保持沉默。
一来到自由港湾,尤里恩就行踪不定了。
“船长不在。”看了一圈,自称和船长最熟的柯林也缩了一下头表示他不清楚,水手长奥雷不耐烦地回答道。
落日的余晖悄无声息映照在自由港湾房屋的瓦楞上,形成一片金色的鳞状波纹。
太阳如一颗熟透的果实沉入西侧海域,远处气流受热扰动令景象略有失真。
天色由蓝变为橙红,又变为绛紫,最终垂黑,星光闪烁。
夜幕降临,港湾的犯罪率相应提升。
在相对安全的东区和相对没人的北区交汇之处,有一片掩映在山丘中的林地,地势较高。俯视,依稀望见整片自由港湾的灯火。树影婆娑,寒风呼啸。
一铲土雨点般落下,尤里恩再也看不见那个简易骨灰盒,他松了口气。
不是海葬而是埋葬,是因为他觉得前者太过随便。
这里只有他一个。他此时穿着一件轻薄而粗糙的黑色披风,腰间绑着老旧的剑带,将家族的长剑挂在身侧。
任何人一旦望见他,都不会觉得这是四五个月前一个对世界茫然无知的废柴青年,他灰蓝色的眼睛内透出坚定、沉着、毋庸置疑,伪装过后的。
人们不再怀疑他就是一位船长。
这是片安静而不受打扰的地方,适合埋葬死者。
他和老船医站在某个港口焚化少年的尸体,他拿火钳敲碎了最后一块没有烧尽的大腿骨,那之后船医也走了,他回到岗乍,去看看那里是否也物是人非。
在帝国官方港遭遇袭击,于黑色怪物的追逐战中死里逃生,逼到走投无路后,选择与塔图姆进行对决险些被杀死,乃至后续处理善后,尤里恩都没有为之动容。
因为时间太紧迫了,事实上除了被帝国官方人员透底的琉雅,没有任何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里恩踌躇满志地回到家,宅邸荒废,死去的公爵和死去的记忆纷纷过来攻击他。他逃走了。兰迪替他挡下了致命的攻击,阻拦了怪物。他死了。
他手足无措。好像一个孩子满怀愿景拆开一个精致的礼盒,发现里面没有自己想要的礼物,恰恰相反是他最害怕的东西。极度震惊之下,他没有功夫去想别的。
尘埃落定后,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开始疼痛,与此同时,恐惧、悔恨、失望、愤怒全部追上了他。提醒着他这一切都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