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唤自己叔叔的女子生得高挑，面目亦美。身着淡黄衫子，高领交叠，尽管炎炎夏日暑气仍在，包裹得甚是严实，一丝肌肤也不外露。然而观之却不觉累赘。润滑如水的曲线不显半分肥腴，偏也没一丝干瘦硬峭。不过她穿得颇厚，仅能从浓纤合度的窄细腰身窥见妇人里罕见的窈窕纤匀。
她头上梳着妇人髻，分明已不是少女，年龄该比偃狐大着几岁。举止却是斯文秀气，十足是未出过闺阁的大家闺秀模样。
偃狐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有关于这女人的一切。
柳凝眉，女，二十四岁。
偃尊的结发妻子，成婚已有四年，正好是在偃二倒下的那年成的亲。
柳家同样是大家族，如同偃家在金城名列三大名门一般，柳家在月城也是两大家族之一，权柄极重。
不过柳凝眉的出身不算高，父亲在柳家虽是嫡系，却是行三，家里什么事都要等着前面两位大哥决定了才有他说话的份。
偃尊连结亲的眼光也很谨慎，没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步步为营地扮演着事事不出头的老好人大哥角色。
结合往日的记忆来看，柳凝眉并不知道偃尊的一切图谋。她是真的认为小叔子得了怪病，经常卧病在床，只有很少的时间才能出门——也就是偃尊打着偃狐旗号办大事的时候，或是不得不让偃狐‘露面’的时候。
“兵书，好难得您又能起身了！”
偃狐，字兵书。
这个时代，家里人和亲近的人都是直接称呼字的。
但无论是偃二还是现在的偃狐，其实都没跟柳凝眉真正说过话。
偃二的记忆里的这位大嫂是每日灌汤活命的恩人，偃狐则是真的第一次遇到她。
偃狐不太习惯地道：“劳烦嫂嫂费心，呃，我好了。”
美妇人笑逐颜开地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郎君要是知道了，定然欢喜得很！”
可别让他知道，他知道了是真欢喜啊，立马就回来把我皮扒了。
柳凝眉惋惜地道：“可惜他和婆婆昨日外出了，也不知几时回来。”
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夏夏夏，太太，没个一年半载，你老公可是回不来的’。
玩了个梗的偃狐在心里继续嘀咕。
偃尊和他老母走之前应该是做好准备的。到时候要面对的是来自玄廷那种地方的大人物，府里应该不会留下知晓内情的人。
传说仙家有迫人吐实的仙术，玄廷鳞宫都不会少这种人。谨慎如偃尊，应该不会留这样的马脚给人抓。不过府上没有，不代表整个金城都没有他的眼线。
只要让柳凝眉保守秘密，他起码可以获得一定的在府里行动的自由。
刚要开口，柳凝眉却先道。
“今日见到叔叔，真是太好了。叔叔快随我来吧。”
“啊？”
我还没要求呢，你这已经约上了？
随即想到是自己想多了。
在柳凝眉眼里，小叔子只是生病卧床不起。又不是被人囚禁，自然是不会阻止他离开的。
照这么说，自己岂不是马上就能出去了？
正自开心，忽然想到柳凝眉的态度不太对。
“随你……嫂子让我随你去哪？”
柳凝眉人如其名，柳眉微蹙，露出甚是担忧的模样。
“府里出了大事，相公和婆婆又不在，正没个商量处。奴家刚才还在叹息，要是兵书叔叔在就好了，没想到您就醒来了。”
偃尊为了以后能让偃狐死得名正言顺点，在为他造势这件事上不仅是不留余力，简直是竭尽生平心力。在柳凝眉眼里，这个一个月里要躺在床上二十多天的少年人就是这个家的架海金梁，擎天巨擘，比自家丈夫要强得多。
这何尝不是一种NTR呢……
偃狐眨了眨眼，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是去年叔叔接的一批单子。但交货日期出了岔子，咱们收了人家的订金和谢仪，现在交不出货来，人家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单子？我接的？”
“当然，偃家的生意都是由您打理的啊。怎能不是叔叔接的？”
那我接的单子可太多了。
偃狐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家是做什么的。
金城是鳞国位列第三的通州大邑，位于江南之地，得水利之便，鱼米丰美，商贸兴隆，自古便是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繁华堪比天京城。在这样的金城之中，偃家能列入三大名门之一，自是有其不凡的艺业。
偃家是制‘鞘’的名家。
剑有剑鞘，刀有刀鞘，诸般法器仙具更需要其合适的‘鞘’。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法器是价格昂贵的消耗品。名刀名剑更是如此。从诞生那一天开始，其神锋锐利就不住下滑，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如同人有天寿，无法逆转，谁都无可奈何。
偃家所掌握的家传秘术，能最大限度保护住法器和刀剑的本质，延长使用寿命。以其秘术所制作的‘鞘’，不但本身就是牢不可摧的护盾，还拥有能让法器‘维护’、‘温养’乃至于‘恢复’的神妙作用。
偃家因此成为诸多宗门势力争相结交的对象。毕竟世上法器千千万，工家能占一大半。而鳞国却不是工家兴旺之地，不比南边的磐国，是法器的输出大国。
鳞国境内武家、儒家与仙家大行其道，全都是法器的消耗大户。法器供不应求。因此这种能将法器保存好的名家自然是深受欢迎的。
偃家以制鞘起家，其后门下产业也涉足法器制作与售卖。当然这部分因为先天不足，做得远不及老本行来得好了。
先代家主去世之后，家里的生意就全落在了‘偃二公子’的手里。这位公子经营有道，数年间把家业整顿得好生兴旺。偃家的所有单子，自然都是经他的手签发的了。
偃狐在心里骂娘。
妈的狗比偃尊……这老小子是知道玄廷上门我反正也是要完蛋，干脆懒得装了。最后宰了一笔就想跑，拿了订金和谢礼，货都不给人家交了。难怪人家要上门找麻烦。
不过这事找我也没用啊。我是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偃狐本想要想个理由推辞，但与柳凝眉忧愁的目光一接，拒绝的话居然堵在喉咙里。这不像是他的反应，倒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偃二……对这嫂子……不会吧。你们老偃家真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不过偃狐本人虽然不至于会因为柳凝眉而随口答应些什么，但他看见了外面的阳光。
那是夏日的气息，炎热得仿佛能驱尽阴寒，光明得像是能忘记黑暗。
从死亡里活转的偃狐深深吸了一口气。
“嫂嫂先让我把衣服穿上吧。”
他说到这里，柳凝眉才俏面微红地避了开去，走得远远的等候。
不多时，偃狐穿戴整齐，随着柳凝眉一路去往前院。
沿路走过装饰精美的亭台楼榭，络绎不绝的婢仆下人，偃狐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嘀咕‘狗大户狗大户狗大户’，然后另一边又嘀咕着‘都是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好不容易走到前厅，厅内坐着一男一女，似是外来者。
而守在中心的一名素衣女子瞧见偃狐出现，微微一怔，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她关怀地走到偃狐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方才说道：“你、你怎么来了？”言语之中，甚是关切。
偃狐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这莫非就是我那夫人？
面前的少女看来跟偃狐差不多大，十八九岁的模样。雪白的瓜子脸只有巴掌大小，生得甚是娇美。身量不算太高，却是细腰长腿，风致嫣然。尤其引人目光的是一身堆雪般的素肌雪肤，细柔如覆奶蜜，仅是用眼来看，也能很快得出‘柔弱无骨’四个字的结论来。柳凝眉也是难得的美人，与她相较却觉登时平庸许多。
再低头往领口下面看了一眼。
居里夫人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少女身量纤匀，两条细细的胳膊之间却夹了一对呼之欲出的饱满沉蜜，轮廓竟似还要超过肘弯。她并未特别做什么，却能瞧得人忍不住面红。
看到这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偃尊你个老狗比。拿眼睛给自己挑媳妇，拿命来给我挑媳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