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古卷末尾那篇千字怪文平仄不通，佶屈聱牙，运声读来字字阻塞，别提理解其中含义。
可在现在的偃狐眼中，这些字眼却全然有着不同的意义。看不懂的文字像是自己会动，重新排列成了新的顺序，重组后的怪文意思跃然纸上。
偃狐手底更不稍停，除去那篇怪文，他将正文频繁更换顺序，层层折叠之后再撕开，然后又打乱顺序。有些地方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下来重新排序。
靠着怪文的引导，偃狐从黄纸堆里复现出了两部与原本风格迥异，连内容都有了巨大不同的武典。
“《无尽剑补》……《终临刀缺》，这就是无终古卷真正的秘密？”
这么大的秘密都被我发现了，难道我还真是个天才？
不，不对。
当然天才我还是天才的，只是我再怎么天才，发现这个秘密的人也不会只有我。
偃狐迅速在心里敲起警钟。
这东西曾经把原主直接害死，这要是还敢掉以轻心，前后两辈子算是都白死了。
原主的确是禀赋优异，能想到怪文可以还原无终古卷的真正内容。但能想到的人不应该会少才对。偃二是没有外人协助，靠着抄录本自己摸索出来的。那持有原文古卷的那些人，有历代传承的经验，应该比他能更早想到才对。
但从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古卷之中得到什么好处。
起码最近几百年的传闻里都没有。
真正起作用的，应该是经历过‘以终为始，无始无终。去命脱死，孤忘轮回’才对。
偃狐能确定即便是原主死前，也没有能破解怪文的意思。可现在的他却无须刻意摸索，一看即明。这中间的根本差别，应当只有死而复生这一点。
这么一想，他也就理解为什么之前一直没人能破除无终古卷的排序。
这前置条件的难度也太大了，分分钟都是拿命在赌。要不是原主被逼上了绝路，应该不会有谁会在练废了之后再把命赌在这种渺茫的希望上。就算有，死亡的风险也远高于练成的风险。即便是偃二，也不算真正练成，因为现在控制身体的并不是他。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怔。
自己会附体在他身上，到底是钻了某种法则的空子，还是无终古卷的影响？
这种问题思考来也没用，偃狐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两份武典上。
《无尽剑补》和《终临刀缺》。
粗粗阅览一遍，偃狐发现这是相互独立但又息息相关，必须同时修炼的一套武学。
缺少哪一部分都不行。
修炼的前提条件，果然是练成无终古卷的第一部分。
那些曾被偃二视为无聊枯燥的部分，相当于是无终古卷的前置功法，也等同是基础。没有这层地基，不但无法得睹秘笈真容，也无法着手修炼。
看得偃狐兴致勃勃。
当世的顶尖人物都想得到的秘笈，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总纲的第一句话映入视野。
‘刀主缺，一念即冗余；剑以补，无穷亦不足’。
……
……
……
一夜的时光如水，不知不觉流淌而过。
翌日，时间近午。
密室之中盘腿而坐，褪去上衣露出半身的少年全身有丝丝白烟冒起，不算宽敞的密室内被滚烫的白烟充满，而这不自然的现象仍在增加。
少年端坐不动，体内却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被开水烫过的，赤红皮肤之下似有什么事物涌动游走，如一条隐龙伏于百脉，不断穿行在身体各处。每过一处，都觉身躯内的微小肌束受到牵动。这些肌肉是他从未在意过，发觉过，但又切实存在的。此刻居然像是能任意支配，与那行走的事物结合，从而反馈成此前不曾想过的‘力’。
当今之世，七家四道，各有所长。诸家修行法门不同，不止获取力量的方式大为迥异，各自的称呼与本质也大不相同。
仙家萃天地而取‘仙力’，儒家养浩然之‘正气’，工家擅储‘灵能’，武家则称谓之为‘真力’。
偃狐经历过死而复生的身躯，脱离了残废的状态，此时终于开始涌现出新的真力。
少年倏忽睁眼！
眼中光芒大盛，浑身的气势猛地高昂起来，仿佛一双刀剑迎烈日相映，夺目不可直视。
缓缓吐出一口气的少年知道，无终古卷的第一层，他已经达成了。
能自己一个人修炼的部分全部结束，之后怎么闭门造车都是无用。
无终古卷里记载的刀剑之道与世上所有武道均自不同。
根据总纲，刀要练得越少越好，一个念头仍然嫌多。剑则要越多越妙，无法穷尽也嫌不够。
这跟偃狐记忆里的武道截然不同，而修炼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无终古卷的修炼，必须要身处战场，在不断战斗磨炼之中提升。
等他能练到刀剑相济之时，就是他踏入第二层门槛的时候。
少年站起身来，身体异常轻盈，五感更是比之前清晰得多。锻炼出‘真力’之后，他感觉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都有提高，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水平。
“不知道我现在算是什么阶别？起码不是普通人了吧。”
如今这个世界，强者林立，缺乏管束。世上最大的七个国家共同颁布了‘九阶令’。将拥有超越凡人力量之人依强弱以九字排序，号称‘天下九阶’。并赐予相应阶别的令牌，使强弱一目了然。九阶令既是荣誉也是约束。
受此令牌，代表接受国家管辖，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若有召，不得不遵。而不肯受国家颁令的强者，自动被打上叛逆的符号，要不是投身外道，就只得等着被清剿。
第九阶所得令牌，上面刻有‘祸藏天地’，四个字。
所以又称做‘祸阶’，这是投身修炼洪流的第一个台阶。
奇怪的是，对于九阶令方面的记忆，偃狐有些模糊。怎么都想不起来祸阶之后的排序，也想不起来‘祸藏天地’四个字的含义。
之前的偃二公子的实力不俗，显然不会只停留在祸阶。
可变成废人之后一切休提。
武家的肉身体魄是修炼的根基所在，比其他家数更为重要。
偃狐抱着各种疑问，正苦思冥想的时候，肚子发出震天响来，简单粗暴地替他驱散了疑惑。
他饿了。
这么多天都是靠着药汤过日子，那时候浑浑噩噩的还不觉得，现在练了一通功，似乎重新捡起了作为人该有的习惯。也能感觉到肚子饿了。
想起前世的各式美食，偃狐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般想直接冲出那道门。狗比偃尊，毁我一生啊。
按着肚子苦苦压抑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来。
“慢着……午饭时间，卧槽要糟。”
他慌得差点来不及披起衣服，一步便跨出老远去，拾级而上，几乎连滚带爬地冲回寝室。
偃尊母子的离开让他还是稍微放松了点，使他居然忘记了，能来他这囚室的其实是有三个人。
偃狐这四年来每日都会定时服用汤水，否则哪能熬得到现在。偃尊当然不会做这样的琐碎事，一直都是有人代劳。而且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那人每日正午便来，从未迟到，而他居然忘记了！
偃狐冲到床边，手还没碰到被子，房门忽然打开了。
上身没穿衣服的少年被吓得僵住，与来者怔怔对视。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雪肤花容，身材窈窕的艳丽少妇。她惊讶地看着少年，目光在他身上游弋一圈，最终忍不住晕生双颊，别开了脸。
“叔叔，你、你怎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