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一条街道上无数目光光明 正大,或偷偷摸摸看向一位花灯树下的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冷艳若霜,手边抚摸着一张精巧的狐狸面具。
身姿婀娜,通身不俗气质,让人下意识不敢接近。
几分钟前,宫梳儿戴上面具后说也要送礼物给霜白衣,让人乖乖等她回来。
被勒令不许偷偷跟踪,霜白衣堪称乖巧不动,安静等着女儿回来。
如果让被霜白衣“目中无人”中伤过的宗主知道,估计要吐血三尺。
此刻一道不合时宜的、煞风景的声音闯入。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一个白面小生,金冠玉带,非富即贵的少爷打扮,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他殷情地看着霜白衣,眼中惊艳:“我这有一只玉簪与姑娘格外般配,便赠与姑娘。”
他拿出的玉簪精美,顶端的百合花栩栩如生,一看价值斐然,千金难求,里面蕴含着令人舒服的灵气。
哪怕是其余嫉妒这个少爷的人也不经惊叹,感慨财力,并且为美人舍得。
耳闻旁人的赞美,他不禁翘起嘴角,眉宇间得意。
所有人注视霜白衣的反应,那少爷笃定美人不会拒绝,他从前搭讪赠送宝物,无一不得手。
然而,霜白衣脸色变得更冷,对不速之客非常不喜。
她见临山城多凡人,收敛体内灵力,看外表俨然一个貌美冷女子,绝大数人没把她往修士上面想。
一个炼气期的人,也敢打扰她?
于是所有人见白裙姑娘无视那根价值千金的玉簪,将那位少爷当成空气,冷艳的脸凝结成冰,看得人心凉。
那少爷落了面子,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大美人真冷,带劲。
他不屑想,
他见过了这种冷美人,不过是礼物送的不够贵、不够多,等到榻上看还能不能冷下去。
随着幻想胸膛一阵火热,眼角泄露处几分丑陋的欲望。
他递了个眼神,身后的侍卫接收到少爷的指示,谄媚上前。
“姑娘接受我家少爷美意吧,良辰美景,我家少爷与姑娘有缘,”
两个侍卫劝说道,霜白衣第一次斜视他们。
男子喜滋滋,便见白裙姑娘唇起,呵斥道:“聒噪。”
本该愤怒严肃的呵斥,从霜白衣口中出来,也带着属于她本人的寒意,语调平淡。
“好,姑娘有性格!既然姑娘看不上这枚玉簪,我家中还有其他适合姑娘的玉器。”
“小东小西,‘请’人回府!”
两个侍卫坏笑上前,绷紧的胳膊鼓起健硕的肌肉线条,逼近冷漠的霜白衣。
一个弱女子如何在两个男人手下逃脱,好好的姑娘要被糟蹋了。
众人哗然,暗地里鄙夷巧取豪夺的少爷。
那少爷习以为常,不感到耻辱反而自豪扬起下巴。
没人发现,‘弱女子’眸底冷意渐浓,望向得意洋洋的男子的眼神空洞死寂,像是看一具尸体。
衣袍遮住的右手灵力微动。
这时候,人群中挤进一位蝴蝶面具女子,打断了欺男霸女的戏码。
“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又擅自跑了。”蝴蝶面具女子快步到白裙女子身边,自动绕过两个不怀好意的小厮。
手指灵气散去。
霜白衣见到等待的人冷意陡然消散,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又听见宫梳儿‘责问’,心中升起淡淡的委屈。
“我没有动。”
是不长眼睛不要命的人挡住梳儿找她。
男子又见一个小美人,被打断的怒意被兴奋代替:“小美人有没有兴趣跟哥哥一起玩?”
宫梳儿侧身,这才正视拦阻霜白衣的正主。
她注意到那枚价值不菲的百合玉簪,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老套路的搭讪技巧。
不过可惜遇见她们。
“不用,她不喜欢你的玉簪。”
笃定的语气让男子眯了眯眼,笑容收敛,神色不虞。
他摆了摆手势让两个侍卫停止:“这位姑娘还未说话,你怎知道她喜欢与否?”
“讲起来我这里也有根簪子,”宫梳儿状若恍然,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递给霜白衣。
男子定眼一看,哈哈大笑:“这可不是路边摊贩卖的木簪子,五个铜钱随手可得!”
“粗陋廉价的木簪怎可配姑娘,不如收下本少爷的玉簪,百合花格外般配姑娘。只是一个礼物罢了,本少爷不喜欢动粗。”
宫梳儿没有言语,她盯着霜白衣,将木簪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心想娘你一定要给你女儿面子,别嫌弃这根木簪,等她以后送上一根更好簪子。
表情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实际上心底紧张要死。
所有人视线放在霜白衣身上,看她选择哪根簪子。
虽说这位少爷不怀好意,做法不对,可那根玉簪实打实的贵,要他们选肯定选玉簪——
众人翘首以盼之际,那位冷如冰雪的白裙姑娘嘴角微弯,露出第一个笑容。
万物消融,美得不可方物。
她夺过宫梳儿手中的木簪,动作急切,好似生怕送礼的人拿回去。
似乎嫌刺激不够,霜白衣补充一句:“我的。”
无形中哐当两声,痴痴傻傻的众人张大嘴巴,仿佛吞下一颗圆溜溜的鸡蛋,卡在喉咙中上不上、下不下,难受极了。
男子攥紧玉簪,脸色阴翳难看,被巴掌啪啪打脸,火辣辣的难堪。
旁边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缩着脖子减少存在感,唯恐丢面子的少爷拿他们泄愤。
现在男子从美色中脱离出来,不再把宫梳儿看做美人。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这位蝴蝶面具的女子一开始目的就不怀好意,和自己抢美人的能算美人吗?
显然不是。
那是情敌。
并不在意男子投射过来的仇视目光,宫梳儿见霜白衣这样可爱的模样,忍俊不禁,柔和声音道:
“你的,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心里想霜白衣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作为霜寒尊者无数人讨好她,何必在乎一根木头做的簪子。
连她自己都认为买回来的木簪寒碜,雕刻手艺精巧,本质上是根不值钱的木头。霜白衣如今这番作态,估计看在她女儿的身份,给足她面子。
要不是储物戒中全是灵石,半点银两都没有,又怕人擅自跑到哪里不知道,她也不至于挑了个顺眼的礼物回来。
余光扫过目瞪口呆围观的人,以及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宫梳儿舒爽万分,脊背不自觉挺得更直了。
啊,这嫉妒目光,来得更猛烈些吧!
宫梳儿似乎有些明白,那些带美人逛街纨绔的心态了。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男子不肯善罢甘休,想让两个侍卫来硬将两人捉回去,宫梳儿顿时放开修为,筑基威压将人镇压住。
小厮两股战战,冷汗狂冒。
而那位少爷在巨大的压力下登时晕了过去。
周围人这才意识到,这两人居然是仙人。
窃窃私语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无视周围恐惧的目光,宫梳儿牵着霜白衣离开。
——
月上柳梢头,一条蜿蜒流淌的江河飘满璀璨繁星般的花灯,犹如天上星河坠落,撕裂一道口子,流苏似的的金子倾斜而下 。
人间热闹。
远离多余出来的人,宫梳儿拉着霜白衣也不知道走哪个地方,等停下来时,目光被不远处的河流吸引。
江河边亲朋好友相伴而行,虔诚捧着带着祝福的花灯放入水中,目送心愿漂流远去。
冰凉的蝴蝶面具已经沾染上肌肤温度,变得温热,宫梳儿后知后觉霜白衣想带她过灵元节。
过节,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赏花、赏月、纪念某人某物,才会设下节日,呼朋唤友,团聚一起。
对于修仙者而言,节日并不重要。
宫梳儿在剑一宗见过最热闹的场景便是收徒大会,以及与其他宗门比试的友谊交流会。
别说节日,生辰都没人在意。
尤其像霜白衣这种修为的人,闭关几十年百年,连时间观念都消磨干净,她怎么知道灵元节是今天?
她都不清楚。
除非特意找人询问的。
宫梳儿站在原地发愣了一会儿,晚风吹拂过来,发丝飞到了脸上有点痒,她正想要撩下来,抬手的时候受阻。
她这才发现自己牵住霜白衣好半天,而后者没有半点生气,安静堪称乖顺,老老实实跟着她走。
“娘,我们去放花灯。”宫梳儿侧身,眼角弯起一抹温和弧度,朝把玩木簪的霜白衣说。
霜白衣恢复了那副冰冷冷的脸,黑眸凝视手中的木簪,似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根精致普通的木簪上。
似乎真的挺喜欢。
“……”宫梳儿眨了眨眼睛.
行吧,她娘难得这么高兴。
附近便聚集很多贩卖花灯的摊子,挑了两个美美的花灯,宫梳儿带着霜白衣挑了一块人少的地方。
一个接一个花灯从河流上流缓缓飘来,宫梳儿拿着手里的花灯思索写些什么,半蹲下来,漆黑水面反射碎光粼粼,那双温柔眼眸仿佛镀上一层暖色的朦胧,越发温柔似水,气质包容。
霜白衣指尖无意识摩挲手中更精致的莲花灯,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等风吹拂起发梢间,往日那根纯白发带换成了一根不起眼的木簪。
墨发如瀑,仙姿卓越。
强烈的目光落到身上,宫梳儿怎么会发现不了,她扬起脸庞微笑,指向恰好飘过来在她们面前打了一个圈的花灯。
“娘,你有什么心愿,写下来放进花灯,送入水里。”
“心想事成,靠得是自己。”
冷冷的嗓音吐出,霜白衣瞥了一眼那盏飘远混入成群结队的花灯群中,化成了一点光,融进了那一片金光中。
宫梳儿半点不奇怪自己娘亲煞风景的话,神色自若地劝说:“心愿寄托也是一庄趣事,娘也来试一试吧,不一定能实现,也不一定不能实现。”
话说到这份上,霜白衣犹豫不到零点一秒,她来陪梳儿过节日,不能让她不高兴。
平日里只拿剑的手提起宫梳儿递过来的毛笔,打算陪她放一放花灯,但笔尖停在纸条一寸距离上,僵硬不动。
她竟不知道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