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夜时分略带凉意的晚风中,李弘又一次展开了那对满是羽毛纹路和装饰性浮雕、夸张至极的“天使之翼”,以不快不慢的速度从城市的废墟之中掠过。警惕的梅琳跟在她身后一段距离,保护着最容易遭到攻击的六点钟方向,而樟叶则飞在最前面。虽然那套天使装备还是原先那样灰不溜秋,但和之前相比,这个小萝莉身上也确实有了些变化。

比如说,她的头盔两侧的羽翼装饰已经延伸、变薄,成为了两根显眼的“羽毛”。

不,更准确地说,这一结构其实类似于蛾子的触角。李弘在心里纠正道。许多鳞翅目昆虫都会长出这种羽毛状的触角,以增大表面积、更有效地从空气中嗅出味道。据说,在军事技术史上赫赫有名的八木天线,也是受这一启发而被设计出来的。

在那座地下停车场里醒来之后,樟叶就启动了天使装备,并让自己转入了情报官的“模式四”:信号搜索模式。与另外两种模式不同,在这种状态下,她不会进入稀里糊涂、如同梦游般的近似无意识状态,思维甚至还会变得更加敏捷。由于恢复了一些属于莱莎的记忆,现在李弘知道,情报官的那对“羽毛”或者说“触角”有好几种作用,其中之一是在段距离内探测黯霜怪物的方位和数量,除此之外,还可以用于通讯——在黯霜侵染严重的区域,常规无线电经常受到严重干扰、不太可靠。但情报官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这种影响。

而樟叶目前所探测到的,是她们三人之前搭乘的“命运垂青”号运输飞艇在迫降后自动发出的定位信号。

“会发出这种信号,至少说明了两件事,”樟叶一边飞行,一边小声解释,“首先,飞艇必然已经成功迫降了,否则定位信号不会自动发出;第二,飞艇上可能已经没有能够发信的人员,所以信号中并没有附加任何与飞艇现状有关的信息,只有最基础的时间和经纬度数据。”

“真是些可怜的家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迫降时,驾驶舱里的机组和一部分损管人员因为要操纵飞艇,并没有像我们一样逃离。恐怕他们已经……嘿!”位于队尾的梅琳突然加速,一拳击中了一个从空中靠近她们的小怪物。这东西过去显然曾经是一台四轴无人机,但现在,它的机身下方却长出了一堆类似于昆虫腿的、不知所谓的玩意。

在吃了圣战天使势大力沉的一拳后,这只小怪物的细腿儿全部断裂,打着旋儿栽向了下方的城市废墟——当然,由于并非被天使武装直接消灭,它多半还是会完成自我修复、继续在这座城里乱晃。但对正在飞过废墟的三人而言,这并不重要:她们目前的目标仅仅只是返回飞艇、以便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援。

在上次飞行时,由于在不太长的时间里就陷入了疲软无力的状态,李弘一度以为,圣战天使的这套装备和过去的单人飞行器一样无法持久飞行。但在离开地下车库、小心翼翼地飞了一阵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根本是不必要的:飞行了老半天,三根红杠杠里也只有第一根勉强到了一小半。照这么算,如果稍微谨慎一些,在良好的状态下一次飞个一两百公里并不是问题。至于上次的情况,多半是因为她在逃离飞艇时已经飞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又受了伤、还在四处逃窜中浪费了大量体力,才会导致耐力不济。

“我们到了!”在绕过一座只剩下一部分外立面仍然矗立、看上去活像是巨型墓碑的大楼之后,三人面前出现了一片小型沼泽。这里在过去很可能曾是一处广场,但在近百年无人打理后,积水与风化作用让低洼地带积满了污泥浊水、长满了各种喜湿植物……当然,软泥和水带来的缓冲作用,也让这里成为了一艘大型飞行器迫降的绝佳地点。

“命运垂青”号眼下就趴在这滩泥水之中,活像是一头搁浅死亡的鲸鱼。

虽然在莱莎的更多记忆片段被乱挥扳手的梅琳“吓醒”时,李弘已经知道了这艘飞艇的技术参数:全长足足两百零五米,有效载荷两百三十吨,拥有最大直径二十七米的硬式艇壳和必要的自卫武备。但是,亲眼看到这头巨兽,还是让她感受到了颇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尽管曾经爆炸起火、又在迫降时把小半截艇身插进了淤泥里,但露出来的那些部分仍然如同一座大厦。相较之下,虽然在启动天使装备后,三人已经从少女和小萝莉变成了两米多高的机械巨人,但与这艘飞艇一比,仍然像是三只不起眼的小小飞蛾。

在围绕着满是污渍的残骸转了一圈后,零头的小飞蛾收起了那对羽毛状“触角”,落在了位于艇身下方的吊舱上,指了指一扇损毁扭曲、残留着燃烧后的黑色焦痕的门:“从这里可以进去。”

“这门……怎么搞成这样了?”在落下后,李弘有些惊愕地看着那扇门。虽然樟叶之前提到过弃船时的情况,但由于那段时间的记忆还没怎么恢复,她不太清楚当时的具体状况。

“是愚蠢蛮横的樟叶做的。”樟叶解释道,“当时,樟叶因为急于逃离,在开门时不听船员劝阻,结果因为操作错误造成了爆炸和火灾。总之,樟叶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恶呢。”

“准确地说,这些舱门的连接部位植入了专门的爆炸螺栓,用来在需要弃船、但舱门因为变形扭曲而不能开启的情况下强行将其破坏。但是,在试图强行开门时,我忽略了周围存放有罐装燃气的状况,由此造成了局部火灾,以及进一步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了……”要不是与机械臂一体化的双手不方便这么做,李弘多半已经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了——虽然她的两位同伴都在争相承担责任,但现在她可是很清楚,莱莎那家伙才是任性妄为地搞砸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我们就在这外面等着救援?”

“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恕我直言,大小姐,我们最好还是进去看看,”梅琳建议道,“飞艇内可以遮风避雨,而且也有许多可用物资可以利用。最重要的是,大小姐的私人物品也在里面,其中许多不宜被外人看到。在救援人员抵达之前,我们最好……呃……收拾一下。”

“不宜被外人看到的……呃……私人物品?!”在听到这个词之后,李弘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许多想法。虽然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莱莎.塔利亚究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贵族大小姐嘛,可能随身携带、不宜见人的物品大概也就只有那几类……

唔,总之,无论是哪一类,她最好还是抢在救援部队抵达之前好好“收拾”一下。万一被哪个家伙看到了不该看的、并且传扬出去,那她可就要亲身感受一下名为“社死”的可悲遭遇了。

与硕大无朋的外表不同,“命运垂青”号的内部通道相当狭窄,仿佛设计者在造完了飞艇里的其它区域之后,才想起来船上还需要走廊这玩意儿。而由于三人担心遇到危险,没有解除身上的天使武装,这里面就更是窄得过分。在许多舱门附近,她们甚至不得不弯腰低头、小心翼翼地半跪着钻过去。

“所以我才不喜欢浮空器啊,”在又一次差点撞到脑袋之后,李弘小声抱怨道,“虽然块头看着大,但飞得慢,绝大多数容积都得留给气囊,基本上就是个空架子,航空器、特别是固定翼航空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飞行器。”

“您说啥,大小姐?”

“我说,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固定翼飞机呢?就算计算机啥的不能用了,但莱特兄弟的年代也没有那玩意儿啊,”李弘继续嘟哝着,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所谓的固定翼飞机……唔……诶诶?!”在钻过舱门、进入一处小型仓库后,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些叠放在仓库角落里的东西上,然后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批廉价、简单的滑翔机,机体由非常轻的胶合板和木材制成,自重甚至不会超过一个强壮成年人的体重,但却可以载三四个人。它们的上单翼和机尾都巧妙地折叠着,以减少占用的空间。

“等等!这、这个时代居然真的有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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