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怎么了？！”

看到李弘对着那些滑翔机露出半是惊愕、半是着迷的表情，樟叶不知第几次傻了眼——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为什么自己已经追随了快两年、平时总是高高在上恨不得把世间万物统统当空气的大小姐，居然为了这种寻常的东西大惊小怪。

“这是非常普通的G-06A型滑翔机，所有运输飞艇都有的，”樟叶解释道，“一旦飞艇发生故障，圣战天使只要手边有天使武装，就能直接飞出去，但其他舰员则需要依靠滑翔机或者降落伞撤离，而且滑翔机是相对比较稳妥的逃生手段。您以前并不是没见过……”

“那个……诶嘿嘿，我当然知道这个啊。”在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表现过于激烈后，为了避免穿帮，李弘连忙傻笑了起来，“那个啥……我只是……啊对了，我那天才的大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过去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仅此而已。”

“如果大小姐有问题，樟叶愿意为您解答。”在说完这话后，樟叶两眼一翻，就要像之前那样转入档案员模式，但李弘连忙摆手示意她停下——眼下她并不清楚这艘飞艇内部到底还有没有潜藏的危险，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宝贵的战斗力陷入神游天外的状态。

更何况，之前发生的事也已经证明，在樟叶的档案员模式下，她根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啦。”李弘继续保持着无所谓的微笑，“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圣战天使的装备会是这个样子呢？”

“因为这是大贤者设计的，所以自然是这个样子。”樟叶的回答信息量完全等于零。

“我的意思是，大贤者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樟叶无法知道大贤者殿下的想法。”

“那在你看来呢？”

“因为这就是最好的设计……吧？”樟叶显然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既然大贤者这么设计，必然是有其道理的。”

“但我可不觉得这是最好的设计，”李弘打量着那些滑翔机，“知道吗？在过去，具有动力的固定翼飞行器是非常常见的东西，而它们的重要用途之一就是军事。”

“这樟叶当然知道啦！”小萝莉露出了不开心的表情。看来，在这个时代，人们倒还没有完全忘记以前的世界的模样，“但是，在七十日战争中，那些固定翼作战飞机，无论是有人还是无人的，都被摧毁了。其中一部分甚至还投入了黯霜怪物的阵营攻击人类……更何况，除了圣战天使的天使装备，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摧毁黯霜怪物。”

“对。但问题是，虽然我不知道所谓‘天使装备’的原理，但它所采用的显然是一种具有极高的可塑性的物质，”李弘敲了敲自己的机械臂——如果不是亲自用过，哪怕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么一大堆玩意儿居然是由一枚装在背包里的卵状物变成的，“它可以被塑造成如此复杂的作战机甲，当然也可以被塑造成固定翼飞机的形状。”

“那有什么好处吗？”

“有，而且很多，”一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李弘立马来了精神，“虽然‘天使之翼’也能飞行，但它对重力的操作是需要消耗使用者自身的能源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能源，但能耗确实不小。而它的造型完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这制造了无谓的阻力、并白白提升了能耗。如果将这套装备塑造成与这些滑翔机类似的外形、让使用者坐在封闭式座舱里，无论是航速还是航程都会大幅度提升，甚至还能通过利用上升气流无动力滑翔而获得额外加值。而且，无论是在翼下还是机腹下挂点携带武器，那种造型都更适合携带大量弹药，对于作战肯定更加有利。”

“啊……欸……”樟叶虽然一度显得有点困惑，但最终还是露出了“能够理解”的神色，这让李弘颇为欣慰——要是换成过去的同龄小朋友听到这种玩意儿，双眼老早就变成蚊香圈了，“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

“对吧？！总之，目前的‘天使装备’的设计很不合理。我原本以为，这是气动外形设计和空气动力学相关知识失传的关系，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否则也不可能造出这些非常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滑翔机了，”李弘总结道，“造成这种不合理现象的原因，恐怕相当复杂。”

“但是，我们的祖辈已经用同样的装备和黯霜怪物战斗了八十年了。一直以来，天使装备在战斗中都相当有效，连樟叶这样分文不值的无能者，也能利用它与人类之敌进行战斗，”樟叶用力摇了摇头，“樟叶并不觉得‘天使装备’是没用的东西。”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啦……这么说吧，‘有用’和‘发挥出了最高效能’是两码事，”李弘努力试图解释，“虽然‘天使装备’确实是相当有用没错，但如果进行改进的话，它显然还能变得更……”

“但大贤者大人在这八十年里从没进行过改进，这说明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樟叶继续把小脑袋摇得活像是拨浪鼓，“如果有改进的必要的话，大贤者大人肯定会进行改进；既然她没有这么做，就是没有必要的明证。”

“那……好吧，也许是我想多了。”在意识到交谈已经接近危险区域之后，李弘立即转移了话题，“我们继续走吧。”

虽然与巨大的艇身相比，“命运垂青”号内部的可用空间显得颇为逼仄，但它毕竟是一艘可以进行洲际航行的重型运输飞艇，下方的舱室也分成了足足三层：最下方的一层是仓储区域，中间一层则是人员居住区。在这一层，沿着环绕舱室边缘的走廊上安设着八处球状自卫机枪塔，用于为飞艇提供必要的防御火力，而在一行人遇到的第一座机枪塔内，李弘在登上这艘飞艇后第一次看到了一名舰员。

虽然那人已经死了。

“真是不幸……”虽然对眼前这人没什么印象，但李弘还是用机械双臂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双手合十的动作，以此向死者致哀。之前她的同伴们提到过，在这艘飞艇发生事故、无法继续正常飞行时，少数艇员仍然留了下来，试图让飞艇相对完整地迫降。无疑，这人也是其中的一员，但可惜他没有活过降落的时刻。

……等等，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

在仔细打量了那具舰员的遗体后，李弘突然意识到，这人并不非在降落时死于常见的冲击导致的机械损伤——夺取他性命的，是一处位于胸口的贯穿伤，一发枪弹直接钻进了这个矮个子男人的右侧胸腔肋骨之间，将差不多三分之一个后背都给撕碎了。

更重要的是，这枚弹药是由球状机枪塔的外部射来的，位于有机玻璃风挡上的几个硕大弹孔证明了这一点。另一枚枪弹击中了机枪塔里安装着的那挺重机枪，破坏了枪管和一旁的弹壳收集袋，黄澄澄的点50口径机枪弹壳撒落了一地——李弘突然注意到，这挺机枪居然是一挺货真价实的M2。虽然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但就像她不久之前品味过的另一种M开头的东西一样，这种古老但并不复杂的装备仍然顽强地存留到了这个充满不合理的混账时代。

倒真是令人有种别样的感伤。

“呐，我说，‘命运垂青’号在坠落之前，是遭到了攻击吗？”

“没有。”梅琳和樟叶都摇了摇头。“当然，在发生事故之后不久，大小姐和我们都离开了飞艇、并且因为舱门爆炸导致的混乱而分散了，所以我们并不清楚之后有没有遭到外来攻击，”梅琳解释道，“但在逃离之前，广播里说四座推进器同时被破坏，气囊同时多处受损。如果说是事故的话，这未免有点过于凑巧了。”

“也就是说，人为的破坏吗？”李弘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继续沿着走廊前进。下一作球状机枪塔倒是完好无损、里面也没有人，但在前方的一扇舱门却被用强力破坏了。在舱门之后的走廊中，遍布着弹痕、烧灼的痕迹和血迹，还有另外三名艇员的尸体。他们全都死于头部中弹，枪弹从位于头盔上代表辅助军的白色“AUX”字样中央钻入、穿透了颅骨中心，这表明开枪者的准头非常不错。

简直就像是……

“恐怕，飞艇是在迫降之后才遭到了外部攻击的。而且攻击者显然早已知道‘命运垂青’号会迫降，”梅琳一边分析、一边摇晃着脑袋。那撮标志性的呆毛随着她的思考晃个不停，“从迫降的可能时刻推断，袭击应该早就结束了，飞艇里不太可能还有敌人留下，但还是要小心。”

“明白。梅琳，你去驾驶舱看看情况，我和樟叶去我的舱室收拾。”李弘点了点头，“如果遇到危险，不要急于交战，先撤退再说。”

“交给我吧，大小姐。”梅琳挥舞了一下天使装备的机械臂，露出了一丝令人联想起猛兽的笑容。在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李弘意识到，对方大概并没有把她刚才的嘱托放在心上。

看来，等到以后有空的时候，她非得好好对这个小女仆进行一番再教育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