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抽身起立,往着后门去,大概是往洗手间,她也就没做回应。
目送着他离开后,许折枝终于将目光不情不愿地转到简拟那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她倒是笑得压抑不住的灿烂。
“是被他欺负了...怎么了吗?”
虚情假意的关心被她若无其事地吐露,将一颗糖随手放在简拟的课桌上,披着羊皮的狼正安慰着没吃到草的小羊,殊不知她们本就不同。
简拟是只敢在周围找着稀草作食维生的羊,她是远远眺望着等待时机的狼,不过她可不屑于这小羊。
简拟笑得好勉强,盯着桌上的糖,不敢迎上许折枝的视线,强忍着不适的难受询问,像是试探、亦或是乞求。
“洛白他...被表白了,你知道吗......”
“哦?...蛮稀罕的嘛,怎么你好吃醋的样子。”
许折枝倒只是无所谓地调笑着,可在简拟耳里,却落下一块石头...不是她就好。
简拟真的很羡慕她,比自己性格好,比自己成绩好,比自己瘦,比自己白,比自己高,还比自己大,连笑都比自己温柔,只有属于身外之物的家世胜了一筹。
不仅满足她这个少女心的所有憧憬,又好像是少年时代一定会幻想的理想对象。
难说嫉妒,只是酸溜溜的“恋慕”,莫名生出的自卑告诉自己,若要少年一定喜欢上一个人,那一定是她。
自己是定然不配的。
龟缩在角落阴影里,唱着沙哑又苦情的歌,即使是那般自我感动,也仍渴望有天能在灯光下被爱。
简拟不自觉地回答,“没,没有啊...我吃他的醋干嘛。”
“是吗?”
许折枝清浅的笑依旧温柔,只是转过视线到玻璃窗上的一团脏污,不做声色地撩起了耳边的散发。
将一颗与递给洛白的相同味道的糖剥开,递入红润的唇间。
舌搅着糖,任糖分的甜腻在口腔扩散蔓延,绵延的思绪沿着窗外的川影勾勒,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牵连上了味蕾。
他喜欢啊...真好......真甜呐~
眯起眼,任由夕阳的余温被自己这冰冷的身躯吸收,睁起眼,放任简拟这傻孩子仍然作一副傲娇的姿态。
她是缠食情绪的阴暗毒蛇,可更想以纯良无辜的双眸示人,只是眨着眼交流,勾引自己的太阳、心甘情愿地为自己落幕。
即使这双眼被太阳灼烧也无所谓,但仅凭自己这枯乏无味的灵魂是注定难以引你目光的,
所以啊...你会原谅的吧......下作卑鄙的手段。
...
......
“噗。”
洛白随口将嘴里的糖吐进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用手在带锈的水龙头下捧接水,往脸上泼洗着。
他可不喜欢糖,不过是给给面子的社交礼仪,毕竟在人家面前甩脸色可不太行,默默收下也不算个事,当面吃了背后吐了就好。
许折枝嘛...其实挺有意思的。
对谁都是一副换汤不换药的笑,和自己一样的假笑,当然看得出来。
准确来说,是一种...因为需要才作出的表情,不过是笑太久了,习惯被别人拉着交谈时默默笑着,不知道那笑能够化解几分枯燥的话题。
比较中二的说法,面具戴太久摘不下来了,早已和血肉长在了一起,若要撕下,只会是血淋淋的面孔。
而且她的距离感比自己还要强,对谁都好像是和和气气的,只谈学习,纵使三年下来也是孑然一身,没看见过她和谁走得近。
女生嘛...总有一两个闺蜜或者什么别的好朋友,一起手拉手去食堂吃饭或者去洗手间什么的,很正常的事。
可她就是孤孤单单的样子,与谁的关系都说不上坏,更说不上好,甚至连无情的学习机器都不是,纯粹的...游离着的孤魂野鬼。
当然这个说法好像有点侮辱人家了,别人的作风习惯,也轮不到自己说三道四。
但怎么说呢,她好像总是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这个小圈子靠,并未是自我感觉,而是比较客观的说法。
比如和简拟搭关系、送糖、问题,看起来倒是挺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放在一向孤僻的她身上就多少有点异常了。
这好像就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唉...
倒也无所谓,高考完了就溜之大吉咯。
在青川北眺望四方,视野的尽头一定是绵延起伏的暗淡山影,以及终日笼罩在天幕上的厚灰云层,活在其中的芸芸众生,就仿佛被束缚进了囚笼,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以他想去看海,看看海边,看海边是否呼啸着湿润的风,是否有璀璨的落日映上波光粼粼的海面。
反正他也是孑然一身的人,去另外一个城市也无所谓。
至于高中同学?...哈哈,很熟吗?
倒是简拟...可以拐拐,许折枝就算了吧,没兴趣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其实既功利又现实,简拟家境好,就这么简单。
自己这短暂的十八年里没人对自己真正负起了责任,只有零星几个人像是喂流浪猫一般的施予聊胜于无的帮助,更多的是自己在这个世上蹒跚苟活,很难以想象初中时的自己还在捡瓶子凑学费,倒是现在成年后能做点副业,日子好过了很多很多。
镜中的少年皮囊姣好,鼻梁高耸,线条明晰,脸上的水迹未干,用手擦去下颌滴落的水珠。
外貌,要是再能够加上家世、金钱、或者权利之中的任何一项,那都足以是胜券在握了。
可自己空泛可怜的人生只有这一张手牌,自己能做就只是把这一张手牌在最合适的时候打出给最合适的人,要不然就是满盘皆输。
说自己太功利了,那也确实,不反驳。
我记得每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的名字,就算他们当初也只是怀着可有可无的怜悯心,可确实帮助了自己,这是事实。
可自己又拿什么回报呢?
自己优于常人的成绩?说笑呢,又到不了水木那个层次,没区别的,即使他们其中一位是仅教导过自己一年半的初中班主任,他确实很乐于看到自己考上了好大学,可是远远不够啊。
或许你施与的,仅是你微不足道的,但对于一无所有的自己呢?
...
那回报的答案是什么呢?——无论是礼物、心意、亦或是别的,好像都脱不开金钱。
...
曾经自尊心强到捡瓶子、发传单,也不愿意填写贫困生的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是小学看到别人父母买的新书包、新笔袋?是初中听到别人谈论什么款式的鞋子怎么怎么样?是高中看到同学三五成群去喝贵到好几天饭钱的奶茶?是视频里看到同龄人花式才艺艳羡无比?是什么视频博主炫富住大豪斯开父母买作生日礼物的跑车?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说自己真的不羡慕又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真是现实得恶心啊......
自己好像已经变得肮脏到自己都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