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放学铃在校园间回荡,清脆的铃响在此刻反倒像是指挥的战号一般,鼓起吵吵嚷嚷的人潮奔向食堂或是小卖部。
只是外面的喧闹更让洛白以及面前的少女沉默,她在阴影下的面容滋生起难过。
少女容貌姣好清丽,却佝偻起腰,怯生生的,像是一只小动物般的畏缩,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
微微低下头,较长的刘海将她氤氲的眼眸遮蔽,一只手横过身前,紧紧捏住她垂下的另一只手臂。
心理学上将这个动作解释为没有安全感,看她的样子也是了,做着防御动作的小动物......
可怜又可爱,
只可惜...注定会被自己拒绝就是了。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的?算了,下一句直接劝她好好学习吧。
“其实我也不太想说这种话的,感觉又空泛又无味,不过真心的,祝你我都考个好大学哦。”
“嗯,好...谢谢。”
洛白从她的侧身绕开,回头看着她那在宽大黑白校服下都显得佝偻的腰肩,随口甩了一句。
“加油哦~”
她再支起一毫高的头颅,一分直的腰板,眼底好像染起一丝希望的蓝。
不过之后都不管我事咯,你喜欢归你喜欢,和我...真没关系吧?
教学楼2区下的楼梯间总是无人问津的,或许偶尔会有几个人来偷偷抽烟?总之少女选定的位置就在这里,水磨石砖不知道被脚印浸染进了几分黑污,总泛起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淤味,在阳光从未照射到过的阴底发酵。
并非是什么樱花枝下、杨柳树旁、湖畔边上,只是一个青春少女按捺不住的恋心,像是深居泥土底的幼蝉,十许年后才展露自己的头角,触及着未曾见过的阳光,攀附着心心念念的高枝,以怯弱的身躯鸣唱着痴情的歌曲。
然后被自己一脚踩碎,好残忍。
真是传统呢......情书、约见、表白......
倒也挺有意思的,这般质朴的感情确实也挺难见的,毕竟浮躁嘈杂才是大势所趋的云浪风卷。
也只有日复一日、不见天日的高中内卷生活的土壤,才能给这般纯情的傻孩子,作为幼蝉发育的荫蔽吧。
三两步走上小操场的红绿塑胶跑道上,不再看那傻孩子一眼。
远远眺望到的小卖部那边,生硬的黑灰水泥地上已经排上了歪歪扭扭的队伍,一色的黑白校服,各色的人簇交聚。
唉......
巨大的学业工厂里总能看到人头攒动,但也好像只有这片刻才有半点青春的生机,在嘈杂斑驳的你说我聊中焕烂身姿。
...
......
早归时的教学楼空荡荡的,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踩着棱角圆滑的楼梯阶,转角口的露台外是高耸挺拔的青竹,在瓷砖护栏上印了零散的叶影。
教室的课桌搭得密了,桌上桌下杂乱摆着一叠叠皱角的书本习题,东一道压痕、西一块折角的试卷落得遍地,又强压进书本间揉得乱乱的。
傍晚红火的夕阳烧得正旺,在天野边上生长的云草燃起渐变的血红,透过白色斑污的窗,在她的课桌上落下一角橙黄残光。
她支起白素的小臂压着试卷的一半,小脑袋舒舒服服地靠起一个并不文雅的姿势,咬着圆珠笔按钮,百般无趣的眸子斜视了许久卷子,心里的烦闷生了根,半天动不了一个字。
又转投到发出声响的门口,随刻便焕发了灵动。
“回来的好慢哦。”
夹杂着一丝不满,倒不像真的只是抱怨回来得慢了,而是回来慢了、少陪了她一会儿,毕竟再过不了多久,有别人回来就不太好意思了。
小女孩是这样的,好像天天在你面前没脸没皮笑嘻嘻的打闹,但说到底那种纯质的害羞依然未泯。
洛白倒是没接话,盯着她咬笔的样子,走快几步靠近书桌,反客为主,“简姐怎么又在咬笔杆。”
她悻然又不好意思地将笔藏起,眨眨眼,摆出无辜的笑脸。
“哎呀,一不注意嘛...”
“呃呃...笔还都是我借你的,这周咬坏8支还是多少来着的了。”
洛白将手提布包里装着的面包零食拿出,看了一圈她乱糟糟的桌面,把其中一个她最喜欢的口味放着她桌面的书堆上,又随手拿出一个放在自己的桌上,最后把布包往他们书桌间的地上书堆上面一放。
“你校小卖部唯一指定友情批发商是吧,周周都去进货。”
“反正都是消耗品嘛......没关系啦,这周给你多拿点朋友费好啦~”
洛白撕开包装袋的动作一愣,转头看向把按钮按得咔咔作响的她,她倒是语气轻松,可却鼓起个小脸闷闷不乐的,自己又叹了口气,百般无奈。
“唉,倒也真不是那个意思。”
自己支起手指,给她仔细算着,“两周前咬坏了4支,一周前咬坏了7支,这周没结束就已经咬坏8支了,算上今天9支了。”
“总得有个原因的是吧,一是可能你最近有点缺钙...你这饮食习惯还真有可能。”
“明天吧,给你带点钙片,先试着吃点。”
“二是有可能是什么口腔疾病......”
她呆愣楞的听着,心里好像莫名被填上什么,飘飘然的恍恍出神。
有人记得自己的难受,
在自己空荡荡的心原里,花了18年好不容易才砌上砖瓦来遮风挡雨,然后有人记得自己的一点点小事情小烦闷,帮忙刷了一层墙漆,不多,但盯着那心色的漆,好像暖暖的,又酸酸的。
生活里好像就莫名其妙被一点点小事情弄得感伤,又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喜欢被关心的感觉。
她回过神便突然打断,“没关系的,高考完了再说。”
“也行吧,毕竟也就一个来月了,但钙片还是给你带点吧,顺便来点复合维生素好了。”
洛白仍旧絮絮叨叨补充着,近日的阳光还算不得太热,烘得心躁动。
她的运动鞋在光滑的板木地面上踩得响亮,焦躁不安间夹杂着愉快的急切。
一日的沉闷,或者说是这段时间以来积压下的烦闷思绪,似荒原上的野草疯长,又被一炬火燃得旺盛,迷蒙的空气扭曲,拍出灼热的劲风,莫名口干舌燥的不满足。
于是她抿起下唇,勾起俏丽的笑意,侧脸的弧度在落日余晖里被染出浅淡的赤橙色,在静默的教室里看得明晰。
从书桌里拿出一块简约的表,捏得紧紧得,又急躁躁地说着,“那个,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慢13分钟。”
“嗯...还有,”配合着她的话,她在自己的草稿纸上来回翻找扫视,又指向一处的数字,“喏,六点过两分,昨天的。”
“然后前天,前天六点过四分,还有的还有的。”
随即就拿出平时羞恼着不让自己看的日记,快速地翻到好后面的一页,用单薄的双手半遮半掩、欲罢还休地露出其中一行字。
秀丽的笔画上清清楚楚的记着【白最近傍晚回来得都好准时,连续几天都是六点整。】
做完这一切后,才怯生生地开口,一种可怜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所以今天......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吗?如果可以,我也能够帮忙的......”
眨着眼,活脱脱像只正猛摇着尾巴献殷勤的小狗狗...最近还喜欢没事咬东西的小狗狗。
正呼啦呼啦地向主人表着忠心,生怕让人耽搁或是误解半分。
沉默。
......笨蛋少女的底牌都被一轮平A骗完了,自己抖了一地不属于朋友范畴的关心。
洛白呆滞地将嘴里的面包梗塞般的吞咽下去,擦擦额角的汗。
给哥们整流汗了,我那是正常朋友关心......
你这是否?有点太沉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