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到宫外显得有些吵闹,
有不明所以的人凑上来问着,“这学宫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忽然不许俗世之人进入了啊?”
“你不知道吗,麓府学宫戒严了!除学宫长老弟子全部驱逐!”
“天呐,我手里还有好些鸡蛋要卖进寻道宫,我这生意怎么办啊。”
“生意?你还是快些走吧,别到时候命都没了。那些仙爷可没把我们当人看!”
“……”
麓府学宫上一次戒严甚至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彼时素衣居士登临大乘,靠着绝对的实力与魄力掌控住整座学宫,以一己之力封了德道宫众人的嘴,让墨棋坐上寻道宫副宫主的位置,修筑了那座连通两宫的红桥。
也正是在这百年里,“两宫并行”得到了最基本的落实。
当然也有代价的,百年前的那次戒严的代价便是:德道宫某些顽固长老被迫“闭关”,且到现在都没出山。
他们还能不能出山,大概只有素衣居士知道。
然而这一次麓府学宫的戒严比百年前的那次还要严厉,学宫以内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秘密,祈祷着本次戒严与己无关。
大概鱼幼初是学宫里唯一的外人——如果她与周凝玉的和离并未被外人所知的话。
她在府南湖刺杀一案里牵扯太深太深,所有的线索与调查都没办法绕开她,更重要的是,她是素笑笑的救命恩人,单凭这一点,她就有资格要求坐进清正道宫。
与戒严相似,这是百年里素衣居士第二次坐在这里。
清正道宫,是麓府学宫用来审判长老弟子的道宫。
当鱼幼初走进这座宏伟道宫,便能看见历代宫主雕像呈着各种姿势成列道宫两侧。
奇异玄妙的道韵在被各位前宫主“注视”的瞬间蔓延开来,威压隐隐盖在道宫众人头顶,让人忍不住想要吐露心底的一切秘密。
鱼幼初眼鼻观心,老师曾评价说她道心之坚定举世无几,大概这便是她为何不受道韵影响的缘故。
道宫正前方蒲团上坐着阖目养神的素衣居士,在他位次之下坐着同样闭口端坐的墨棋。
至于那位德道宫副宫主本应坐下的蒲团,竟是空位。
道宫之中,各宫长老列席而坐,便是实力稍劲、生命微显的年轻弟子也有一席之地。
鱼幼初坐在最末尾,仅是随意扫了一眼便了然了。
墨棋之下尽是寻道宫人,长老居少,弟子居多;而对侧便是德道宫了,弟子居少,长老居多。
然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两方坐进清正道宫的人数竟然恰好相当,鱼幼初心想,莫非这也是权衡的一部分?
“都到齐了?”
素衣居士睁开双眸,如是随意说着,“让杨正上来。”
鱼幼初看向宫门外杨正走来,与她想象中的审判不太相似,杨正仪容衣着得体,神色恭谨,除了依然能看出一丝慌乱。
他面色苍白,显然伤势未痊。大概这就是麓府学宫在定下罪孽之前的最严厉的惩罚了,即便负伤也只是维持着让他不至于死去罢了。
这便是以儒入道的宗门风向么,与葬花谷、与仙朝确实有一些差别。
“历代宫主都在这里,你对着头顶的这两个字,说说你的事吧,”素衣居士无悲无喜,仿佛只是说着一件最普通的事。
杨正站在众人目光中心,随着素衣居士声音坠地,他瞬间感觉到那一座座历代宫主雕像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每一次呼吸都有空气被夺走,他就像是落入水中的溺水者。
他艰难抬头,看向素衣居士头顶书写着的“清正”二字,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体战栗着伏低,声音颤抖说道,“师尊,弟子错了。”
素衣居士重新阖目静心,终究是自己唯一的徒弟,杨正这句“师尊”不至于让他的道心泛起哪怕一丝涟漪,但终究觉得遗憾。
“弟子受到邪人蛊惑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举,弟子不求师尊原谅,但求……”
“废话便不必多说了,诸位长老都没兴趣听,直接说清事情发展缘由。”
杨正眼中闪过痛苦与恐惧,他知道自己在素衣居士心中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他没有办法打出感情牌,只能独自承担着一切压力。
相比接受可能出现的惩罚,杨正更害怕的还是寻道宫一反颓势,顺势压在德道宫之上,若真是这样,他杨正才是真的愧对历任宫主,愧对德道宫。
但还有机会,只要桃夭还在,德道宫便是德道宫。
“是仙朝找到了我,”杨正硬扛着整座道宫坠落下来的磅礴压力,声音嘶哑说道,“他们答应我会给予我修炼资源,未来几十年,全力帮助我成为德道宫副宫主。”
“仙朝因此出手。”
“但弟子是知道小宫主不可能在刺杀中殒命才同意他们在平州府南湖刺杀小宫主。此举是为了……证明小宫主能力不足,无法参与学宫事务,同样也为了将我自己突显出来,证明我有资格参与学宫事务。”
“哦,”素衣居士轻叹一声,“然而你将玄道饮冰葬花真经泄露给了仙朝,一个副宫主的位置换取十三绝学之一。你觉得这值当吗?”
这当然不值当,不仅不值,而且亏穿地心。更何况如今葬花谷主自昏迷中苏醒,花经泄露这件事若是传到她耳朵里,恐怕麓府学宫也要遭到葬花谷主的报复。
那可是一位大乘境高人的报复啊……
“那你是如何说通奇山泄露素笑笑的踪迹,并且将她引至平州的。”
奇山,便是德道宫副宫主。
杨正愣了神。
他哪里知道奇山宫主为什么会泄露这些消息,他当时只以为这是仙朝的手笔,便顺势去做,若不是随着事态发展,他根本不知道除开仙朝,局势之后还有另一只手在操控。
但为了不暴露桃夭的踪迹,他只能一口咬死,“奇山副宫主,是仙朝与我联系的中间人。”
整座清正道宫都陷入安静,数息之后素衣居士才开口,“奇山联系你,是为了让你当德道宫副宫主,那他所图什么。”
杨正咬咬牙,用力说道,“奇山,想当宫主。”
这一次整座道宫都不再是安静,是死寂。
列席众人都将头埋得低一些、再低一些,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这乃是整座麓府学宫中最僭越的事,哪怕素衣居士未来真的会飞升,但也不是现在,当他坐在学宫一天,这学宫便一天是属于他的。
素衣居士没有做声,他挥出一股真气,看向某座前代宫主的雕像。
数息之后他轻轻放下双掌,以着寡淡的声音说道,“你倒没有撒谎,因为奇山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杨正猛地瞪大双眼,他脑海里闪过奇山苍老慈祥的脸。
他没想到奇山居然真的觊觎着宫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