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几股隐藏得不算太好的气息鱼幼初能感应到,画舫之内有魔门。
她皱着眉,没想到魔门居然真的参与其中。
明明那天去那家布料坊,老妇亲口告诉自己魔门并……
不对,
鱼幼初忽然微虚双眸。
她记得那日自己问的是“我宗弟子可曾前往平州”以及“麓府学宫可曾联系我宗”。
魔门的确没有做这些事,因为前往平州的是仙朝弟子;麓府学宫也未曾联系魔门,因为杨正背后站着的是仙朝。
麓府学宫与魔门无关,仙朝则是一根牵拉着双方的“红绳”。
鱼幼初想到那个人,忽然笑了下,“不愧是你啊。”
她记得春闱上有个对魔门积怨已久的德道宫女弟子,那人说“一定是魔门的阴谋”,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当鱼幼初将这件事挖掘到最深处后才发现,还真是魔门的阴谋。
当鱼幼初这么呢喃时,她便感受到画舫上的那几名魔门弟子开始悄然运起真气,一切神识尽数锁定画舫边栏的那名女子身上。
鱼幼初眉头一挑,第六感告诉她这份杀意是真的。
她敛去万千心绪,不再想如何处理与老师的关系,她推出远山青绿,伴着一片大雪向着画舫滚滚而去。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整座画舫都被悄然覆盖在一层阵法之下。
那是魔门专用于闹市之中执行静谧刺杀任务的“牵绕绝杀阵”,以被心魔困扰的魔门弟子作为阵心,其余三名弟子传入真气激活阵法,将那名入魔弟子的心魔扩散到此间每个人心中,扰乱众人心神。
最后一名魔门弟子便会在此刻出手,杀力全开、一击毙命。
至于阵法完成后那名入魔的弟子还能否恢复清明,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门阵法不算复杂,哪怕是十盟各家都有能力复刻,唯一的难点便在于太不把用作阵心的弟子当人看,而且,正道宗门也很难找到足够多的入魔者。
鱼幼初看过魔门各部经典,自然知晓这门阵法的弱点,她当然可以用皆大欢喜的办法破解牵绕绝杀阵,但这太慢了,有可能让周凝玉陷入心魔困境。
关于破阵,还是最简单的方式最好用。
以剑破之。
当风雪降逼近麓水时,凉意瞬间席卷整个画舫,周凝玉有些茫然的看向天空。
不久前她忽然感觉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仿佛身上顶着一座山,连走路移动都显得有些吃力,她尚未踏入修行界,自然不知道这是被远高于自身境界修行者锁定的结果,她只当是今天破天荒熬了夜,身体出现了不适。
可是那场刺杀还没来,她万一因为贪睡错过被刺,导致自己没办法加入葬花谷怎么办。
周凝玉深吸一口气,双手捏紧栏杆,一边克制这心头恐惧一边闭上眼,在心底小声呢喃:“若是我不能渡过此劫,便是我们夫妻二人没有缘分。多希望,我能做到……”
麓水河畔,太平和乐。
歌伶推开窗户,向楼下之人挥舞手绢,却又在不经意间松了口,任凭那张手绢落在公子肩角。
灯火泛起,屏风剪影下妙女子舞姿婀娜。
几名客人鬼鬼祟祟踮着脚顺着河畔溜走。
画舫上,才子还在吟诗,说书先生还在说书,佳人还在轻笑,向着相中眼的公子抛去笑眼。
在那股大风终于袭来,凉意浸入衣襟以前,有名女子忽而掩嘴轻唤,“诶呀!怎的下雪了?”
“这春日好景,为何突然下雪。”
“你们看,那天上是不是飞来一只白鹭?”
鱼幼初反持远山青绿,在空中踏出数步,向画舫飞驰而来。
遁光坠其后,风雪落身前。
她的速度还在不断增加,因为画舫上的几人察觉到不对劲,那座阵法已然启动。
浓黑如尘的真气在画舫四周蔓延,如是悬于画舫众人头顶的铡刀。
心魔已经自阵心四溢,浸染至距离阵心弟子最近的几名公子。
用作杀招的那名弟子不敢再等下去了,他全力运作真气,弹出袖中剑,一把劈开画舫房门,直直朝着周凝玉刺去。
鱼幼初不再保留,花经催至极致,乃至悄然燃烧一丝自身寿元。
那名行刺的魔门弟子已然与她近在咫尺,她探出手,远山青绿剑身之上绽出一道道细碎裂纹,远山青绿的悲鸣夹在风雪中呜咽。
玄道饮冰葬花真经不仅葬花,还会葬剑。
远山青绿彻底崩碎,结成一朵青绿梅花。
剑的悲鸣便在此时在众人心底响起。
青绿过后,
画舫终于被染成雪色。
这一次出手鱼幼初只挥出一剑,开了一朵花。
但斩了心魔一头。
断魔门刺客双臂。
杀施阵之人三人。
周凝玉倚靠栏杆,面色苍白,她眼睁睁看着那柄袖剑在穿透自己胸口前断落,蒙着黑衣的刺客失去双臂跪在地上无声哀嚎。
在她的眼里整座画舫只余下了一个人。
那名面色清冷的女子披着雪来到她身前,轻声问着,“没受伤吧。”
后知后觉的生死恐惧在这句问候落下时崩溃,周凝玉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内心,眼眶中的泪早已淌了出来,她一遍又一遍擦着眼角的泪,却不敢迎上去抱住那个英雄般闪耀的女子。
周凝玉虽然哭着叫她“夫君”,也知道她不是自己夫君。
鱼幼初接下外衣披在周凝玉身上,她转过身,对着惊慌不已的众人抱拳道:
“魔门妖人当众杀人,大逆不道。葬花谷鱼姬奉师门之名,赶赴麓州除魔卫道。”
“我与魔门势如水火,誓不两立!终有一日,葬花谷会除净天下魔人!”
自十盟讨伐魔门起,鱼姬竟是第一个敢这么向魔门宣战的人。
她居然完全不怕魔门的报复!
这场春雪过后,就连俗世之人都流传着一句话:“十盟出一个葬花谷鱼姬,真是正道之幸。”
……
……
鱼幼初仔细收好碎裂的远山青绿,提着苟活的魔门弟子来到麓水另一侧。
“你彻底败了,”鱼幼初平静说着。
当阻止不了鱼幼初,或者说,当鱼幼初出现在麓水的那一刻起杨正便知道自己败了。
当失败归于定局之时,杨正心如死灰。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本就居于优胜地位的德道宫也会在素衣居士飞升后重回高位吧,他为什么偏偏就想要去做这荒唐的一切呢?
“面见宫主之前,我想清楚一件事。”
鱼幼初点点头。
“你是如何知道我会在今夜在此地刺杀周凝玉,谁告诉你的。”
鱼幼初并不意外这个问题,她侧过头,看向远天急速飞来的几道遁光,说道,“今晚我在沉蛟湖钓了一条鱼。”
杨正紧皱眉头,正当他仔细思索鱼幼初这句话到底有何深意时突然听见下一句。
“等我钓上人生第一百条鱼,就告诉你答案。”
杨正蓦地瞪大眼,他心头淤积着一股怨气,竟找不到地方吐露。
一道血丝竟从嘴角渗了出来。
少女黛眉微蹙,很不高兴,“怎么,难不成你活不到我钓第一百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