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居士再次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这则话的内容相比上一段更加僭越。
素衣居士的飞升是众所周知的，他滞留人间的理由更是众所周知的：
小宫主素笑笑。
整个人间唯一一个能让素衣居士关心、宠溺的女子。
若是府南湖刺杀成功，素笑笑身死道消，素衣居士是否会再无牵挂，择日飞升呢？
杨正只是想为自己成为德道宫副宫主而努力，奇山这是想素笑笑死。
鱼幼初坐在席位最末，将前方所有人的脸色变化都看在眼里，不知是否巧合，当素衣居士说出这句话时德道宫那边有几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的脸色也不是太好。
因为她知道，杨正在说谎。
这个满脑子都是德道宫优胜的首席弟子大概还心存侥幸，他认为只要自己抗下一切罪孽，便能护住身后的那个人，并且在素衣居士飞升后，完成他的夙愿。
鱼幼初一开始以为杨正背后之人便是德道宫副宫主，可如今杨正这么轻松就将奇山给供了出来，甚至在素衣居士说出“奇山”这两个字时，杨正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不是他。
可本就青黄不接的麓府学宫是被素衣居士强行拔高的，在素衣居士之下就只剩下了两位副宫主，若是他们俩都不够资格去维护德道宫，那还有谁呢。
鱼幼初低垂着眼眸仔细思考着，不过片刻，她忽然睁大那双好看的眼眸，心中自忖：“总不能是你吧。”
……
……
无论素衣居士信或不信，杨正托出虚假的一切前被要求跪在原地不许起身。
杨正所说事无巨细，连府南湖刺杀那天的出行、暗号乃至行刺都说的清清楚楚，然而问题在于，太清楚了。
鱼幼初看向素衣居士，后者点头后她出声打断杨正的话。
“杨师弟将事情计算到了这么细微的程度，为何没有算到我就在府南湖钓鱼？”
杨正一滞，没想到鱼幼初会在此时说话。
他低垂着眼眸，在心里阴骂：你不就是为了给素笑笑出气吗，我杨正就是凶手，就算算上奇山一起为你的素笑笑出气也行，你还要怎么办？非要纠缠不休？！
杨正深吸一口气，“我若是真的事无巨细统筹了一切，府南湖刺杀便成功了。这不都是拜鱼师姐之赐吗。”
“宫主，我倒是想到一件事。”
墨棋的声音突然在清正道宫中响起，鱼幼初看向这位百年前被素衣居士一手按在寻道宫副宫主的道人。
墨棋却不敢看她。
甚至有几分羞愧。
“说。”
墨棋走下蒲团，站在跪伏的杨正身边恭敬道，“府南湖一事过后，寻道宫曾派出一名长老带队，绕开德道宫亲自调查府南湖事件。”
素衣居士终于来了兴趣，事情发生到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唯有墨棋这步在他的料想之外。
这个只晓得听令办事的老小子，居然也学会主动做事了。
“府南湖刺杀发生前一月，的确有仙朝之人逗留于此。我们也的确发现了魔门的踪迹。”
杨正额头贴着冰凉地面，忽然瞪大眼。
那天的刺杀，若真有魔门去往平州府南湖行刺，就算事情败露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
素衣居士扫了一眼有异动的杨正，问着，“既然如此，为什么杨正与仙朝不直接让魔门之人动手呢。”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宫主，”墨棋心有忐忑，但话已至此已经无法再回头，当他决定踏入旋涡为素衣居士做事，偿还百年前的那份恩情之时，就下定过决心，“墨棋以为，除了仙朝、杨正、奇山，学宫之内还有另一人勾结了魔门。”
素衣居士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却又有些遗憾。
这百年里他给墨棋创造了太多舞台，墨棋若是有足够的魄力与胆识，他就算放任麓府学宫两宫并行又如何？
百年间他曾给过两宫太多机会，府南湖刺杀是最后一个。
当他确定飞升无法再拖，两宫矛盾无法调和后，终于接受了桃夭那个无比激进的办法，他要统合两宫为一宫，让两宫并行彻底沉入历史长河。
不再一味求稳，而是宁愿犯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这才是他百年前想看见墨棋成为的样子，他终究做到，但为时已晚。
“不是奇山？”
“不是奇山。”
“总不能是你吧，”心情稍微缓和了些，素衣居士甚至少有开了个玩笑。
察觉到素衣居士语气的变化，墨棋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他一抱拳，侧身对着清正道宫外的某个方向，震声道：“是前任宫主大弟子，前任德道宫副宫主，桃夭。”
纵使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然而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素衣居士刚刚上扬的心情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他顺着墨棋的手看向清正道宫之外，仿佛能想象出桃夭毫不在意的嗤笑，以及女儿的沉默愤怒模样。
桃夭两个字在清正道宫里撞出回音，振聋发聩，天空响起一声巨大闷雷，一道泛紫雷电如蛇龙穿透厚重乌云，当又一声雷鸣响起时，泼天大雨笼罩了整座麓州城。
更笼罩着麓府学宫。
“你有证据吗？”
墨棋对着清正道宫外吩咐着什么，一名年轻长老小跑来到面如死灰的杨正身边的另一侧，取出一枚储物袋。
“此袋之内，便是桃夭勾结魔门意欲谋害小宫主的罪证！”
素衣居士默默点头。
清正道宫的事比他与桃夭预计的时间要短许多，但已经算是不错了。
德道宫前任副宫主乃至现任副宫主都意图刺杀素笑笑，瞒过了素衣居士、瞒过了众多长老，唯一没有瞒过的反而是寻道宫。
席下众人都在心里默默想着一件事：素衣居士飞升后的一百年，麓府学宫要变天了。
两宫平衡在这一刻被打破，麓府学宫的未来到底是德道宫降寻道宫升还是其中一方彻底打入冷宫，谁能算清楚。
素衣居士不需要算清楚。
只要桃夭将寻道宫埋下的几颗钉子拔出来，素衣居士便会以相似的办法同样治寻道宫的罪。
治到两宫崩溃，趁着飞升之前的这场戒严，整合两宫。
“宫主，”
墨棋的声音扰乱素衣居士的思绪，他抬起头，本以为墨棋再次失去勇气，想要为奇山、为桃夭求情以维持麓府学宫的现状，墨棋却道：
“寻道宫也涉及了府南湖刺杀。”
素衣居士便看向他。
鱼幼初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同样看向墨棋的背影。
“府南湖刺杀恰好发生在平州周凝玉成亲前后，我察觉此事有蹊跷，便着手查了下去。”
“小宫主前往府南湖观湖，与平州知府包呈脱不开关系。”
“包呈此人履历甚好，依照俗世规则本该高迁，然而他却滞留平州数年。府南湖一案发生后，包呈立刻调出平州。”
素衣居士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鱼幼初，“俗世与修行界何干。”
“无关，且俗世王朝与仙朝密切相关，”墨棋双手抱拳，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小宫主伤心，但既然查到了，就必须说出来，“包呈与寻道宫周饮云乃是同窗，包呈之女包柔与周饮云之女周凝玉是闺中密友。”
“而周饮云，是桃夭在俗世收下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