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身后两人默不作声抱拳,权当做默认了。

鱼幼初并不在乎对方承不承认,她看着画舫上的灯火,有些遗憾的感叹着,“可惜不在冬季。”

“你能调转开花与葬花的顺序,的确天赋卓绝,但你总不能连风雪都不召出吧,”

杨正冷笑一声,“你若是在麓州出手,仙朝正好可以再治你的罪。”

鱼幼初有些悲哀,她忽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杨正,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道侣。”

杨正眉头紧皱,“与你何干?”

“没事,随口一问。”

如果是冬季,鱼幼初便能光明正大召出风雪,也算是给周凝玉助助兴补偿她了。

可惜在春季,鱼幼初不太在乎仙朝所谓的那个罪名,她只是不想影响到麓州城普通人的生活罢了。

“寒暄就免了吧,我若是出手,你们寒暄的年份会减少了,准备好了吗?”

鱼幼初摘下远山青绿上的梅枝,轻轻丢在地面。

论及寿元,杨正终于还是沉默了。

一切的愤怒都归于平静,他默默后退一步,郑重说道,“两位,请动手吧。”

随着话音落下,两名男子相视一眼,则是向前踏出一步。

其中一人说道,“久闻鱼姬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鱼幼初静静握持着远山青绿,直到远山青绿上再度开出一枝梅。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说了个在场所有人听了都会发笑的冷笑话:“你们是仙朝,还是魔门?”

那人果然笑了,“当然是魔门。”

天上开始落下华而不实的雪。

风不够大,雪不够实,连花也开不起来,更何况葬花。

但这已经够了,只要证明出手之人用的是花经,与府南湖刺杀那时的刺客所用功法一致即可。

“既然你们是魔门弟子,手握逆天反道吞人寿元的魔门绝学,那我也就不必收手了。”

当远山青绿上开出第三枝梅,鱼幼初摘下并丢在地面时,她体内蓄积已久的真气终于如开闸洪水释放而出。

杨正一把摘下脸上头巾,骇然惊呼道:“我们送你的诚意不是全送给素笑笑了吗?你何时突破的元婴?靠什么突破的元婴?”

两名仙朝弟子也察觉到了麻烦,但事到如今他们必须将鱼幼初拖在这里。

因为真正杀向周凝玉的另有其人。

那才是真的魔门。

……

……

深夜。

画舫。

灯火如昼。

画舫一头是几名微醺才子聚众朗笑赋词作诗的风华正茂,画舫另一头则是女子聚坐,薄扇掩唇小声讨论着那头的诗文才华。

如果是以往,周凝玉应当在赋词作诗的那一边,因为她的存在那些娇羞女子也会迎上来,等待着这位平州才女说出一番新词,供得众人品鉴,最后对着那轮清冷的月,饮酒一盏。

可惜她现在没有这般心情。

她找了个还算安静的地方,扶手依栏,轻轻念着鱼幼初曾在小院里下意识说出的那几句词。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她想着老妇放下的那封信,忽然有些怅然的笑了下,自己的处境居然会与葬花谷主相似,这真是一桩天大的笑话呐。

原来花谷主贵为一宗之主、大乘境高人,也会因为将鱼幼初逐出葬花谷而后悔吗。

真是天上地下的同病相怜。

但无妨,无论是同情还是裹挟,只要花谷主答应她的那件事是真的就好。

突破天赋筑基的上限,并且能跟在鱼幼初身旁为她做事,便好。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付诸此夜,只要她能活下来,她便会成为花谷主座下唯二的弟子,成为鱼姬的师妹。

周凝玉借着月色看向自己的手指,竟发现正在无意识的颤抖。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当然不会害怕,可提前知晓会有魔门之人前来截杀自己,怎么能不害怕呢。

画舫上,有位喝大了的说书先生晃荡着身子,举着一只酒葫芦,吐着酒气说道:

“话说春闱,鱼姬仅是一招手便挥出风雪,一剑击败德道宫裴行远,一剑袭杀素衣居士首席弟子杨正,那场面,堪称风雪淋头、恣意飞扬,若非要说什么人间仙子,莫过于此。”

“再说春闱之后,仙朝悬镜司审判鱼姬,那鱼仙子负手而立瞪视对方,说出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一直到悬镜司落荒而逃,鱼仙子才眨眼。”

有名男子戏谑问道,“那她眼睛不干吗?”

说书先生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说道,“我说鱼仙子踩着悬镜司洗清罪名,你问我她眼睛干不干!”

周凝玉听着耳畔的一切,忽然回首看向麓水的另一侧,那里昏昏沉沉如夜鬼噬光。

她却听见一声剑吟,有风的呼啸,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就像春闱那日,风雪落下后的凉。

“好冷啊!”

有人说。

“对对对!据说春闱那日,整座麓府学宫都如临寒冬,鱼仙子就像昆仑山下来的冬仙一般!妙极了!”

周凝玉笑了下。

倒没那么夸张,但鱼幼初真的很美。

……

……

浅风薄雪早已落尽。

鱼幼初抱着远山青绿缓缓向那座画舫走去。

剑光敛于夜色,正如春闱那日,麓水昏暗河畔盛开着一朵朵溅血的梅枝。

此地一片死寂。

一名自称“魔门”的仙朝弟子躺在地面,胸口绽放着梅花,双眸无神望天,至于另一名弟子则是捂着伤口,眼中满是骇然。

他当然知晓玄道饮冰葬花真经杀伐位列前三,可没想到鱼姬仅是新突破元婴,花经的杀力竟然会高到这种程度。

尤其是那消弭寿元的阴狠杀力,可以让任何与之相对的修行者打心底泛起冷意恐惧。

若不是灵光一闪将杨正拖来自己身前当做肉盾,逼迫鱼姬收手,恐怕自己的下场也如身边那位师弟那般了。

鱼姬没有夸大,她是真的不在乎得罪仙朝。

杨正怔怔看着自己的脚下,那里开着一枝半残的梅。

鱼姬收手了,大概因为他是杨正。

“留你一命,是为了此事之后让你自己去居士那里交代。”

杨正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有些苦痛的望着昏沉夜色,呢喃着,“为何你会刚好赶到麓州城来,为何你会突破元婴,为何一切都这么巧……德道宫为何无法重回正统……”

鱼幼初眼眸低垂,不徐不疾向着画舫走去。

只是她叹了声气。

对啊,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杨正是为了德道宫,你们是为了麓府学宫。

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唯独剩素笑笑受伤。

鱼幼初抱紧怀中的远山青绿,轻轻道,“我是为了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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