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柳清似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是前世的授业恩师。
“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人。”
“惩恶扬善,为社会作出贡献。”
这是当初她的回答,只是在成长十几年后,这种想法却显得可笑。
她成为了社会中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或许有点善心,但绝做不出为了他人损害自己的利益。
空洞,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前世的她便是如此,没有给此世的她留下任何东西。
但——
“师妹——”
一脸温柔的玉龙出现在她的眼前,陪同他的还有一位鹤发长须,慈眉善目的老者。
那是——
“师父。”
细雨飘落,寒风刺骨,将小女孩吹得瑟瑟发抖,忽然一道人影站在她的面前。
“原来如此,兵匪横行以致你成这般模样。”
那个人出现,安抚了伤心欲绝的她,接着离去片刻,带回了几颗头颅。
那是闯入她家的兵丁们。
“附近就这几个人看着像,你瞧瞧是不是?”
“嗯!”
望着这几个脸色惨白的脑袋,她解恨地点了点头。
“看来没杀错人。”
“既然你已无去处,不如跟我走吧。”
“成为我的弟子。”
她加入的宗派叫雪仙宗,她会在这里学习武功,如小说那般行侠仗义,体验江湖的快意恩仇,同时保护她现在身边重要的人。
直到看到了这一幕——
玉龙师兄将手指点在宗内路边一老农的眉间,老农的身体以肉眼可见迅速干枯。
如此惊悚的一幕深深映入了她的眼帘,这一刻,生活四年的地方在她眼中变了个模样。烟雾缭绕,宛如仙境的地方化为了魔气森森,哀嚎遍地的魔窟。
“清儿,世俗之人碌碌无为,定下那可笑的伦理道德,自缚手脚,不能得逍遥自在。”
“雪仙宗的宗旨是要追求那天人之上,仙的境界,若是能到达此步,天地万物无不能用,便是自身也可以舍弃。”
“柳清师妹,除了我宗门之人,尽数为灵丹妙药,辅助我等成仙之物。”
“我——不愿如此。”
前世并不是没有留下东西,三十多年的为人使她在此刻产生了抵触的心理。
她不愿成为这种人。
[那你想要成为什么人?和杨浊一样的大英雄?]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她耳边。
[先不说前世的你虽有小善,但也没有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决心。]
[别忘了,你杀了很多人,不干净了。]
[——浊儿说过,偿还罪孽就可以,而且几天前也是为了做善——]
[那之前呢?]
[迫于无奈。]
[浊清阁还有碧海楼的毁灭也有你的一份力,你偿还得了吗?]
[如果杨浊他们知道的话,知道你的身份的话,你还能以这种说辞应对他们的恨意吗?]
[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相比之下,师父还有师兄,不仅有恩于你,还对你百般宠爱,你也曾立誓守护他们,不如就此回去,归于宗门。]
[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也该明白了,身在江湖手染无辜者血腥的你也只能走这条路了,选择成为这样的人。]
“柳姐——”
晨曦拂醒了柳清的两眼,看到了一脸担扰的杨浊,阳光洒下,男孩身后是一片金灿灿。
稚嫩的脸庞铺上那片金色后,与那清澈通透的双眸闪过的神光相交映,却是亮得有些刺眼。
柳清下意识脸往旁边一侧。
“——怎么了,浊儿?”
“刚才看柳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是嘛——”
柳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因为黑袍在之前的打斗中化为碎布,所以现在只能蒙着面纱。
[说起来,很久没有洗澡了。]
“对了,柳姐还没和我说迷茫什么。”
“我已经说了,只是你当时醉了。”
“啊——怎么能这样。”
“——都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瞧着杨浊挠头苦恼的样子,柳清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这仅有十岁的男孩,她方才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些许。
“啊啊。”
“走了,差不多要起程了。”
柳清无视哀嚎的男孩,提剑远去。
马车晃悠,山林渐稀。
“前面便是兵州了,我先走一步,各位有缘再见。”
那荷花宗大汉站了起来,朝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跳下马车,几下便远去。
“到了兵州,我们便去往我爹那里吧。”
清灵在柳清身边细声说道。
“对了,还没跟你们说呢,我爹是兵州天凌城何家的家主,如果你们没有别的去处,不妨和我们一起。”
“——那我和浊儿便打扰了。”
瞧见出了兵州,葛阵也松了口气,想着眼下也无处可去,立刻应道。
“柳姐姐你呢?”
“我应该也如此。”
“那好——”
清灵微笑点头,刚要说话,一声惨叫远远传来。
“啊——”
“是,是血仙宗!”
商队的马车忽然停顿,与此同时,柳清提起身边两名女孩,葛阵也是一手拎起杨浊。两人迅速窜出马车。
周围的人见此心中一凛,也是连忙窜出。
马车外一群人将其团团包围,却是些兵丁,众人的注意放在了不远处的男人。此人双眼通红,满脸的邪异,黑袍点缀几点血色梅花。
“前方便是兵州,各位尽管往前去。”
“只是——要跑得快点哦,不然就如他这般。”
他说着,手一挥,一具干尸落于众人面前。
尸体双眼圆睁,涂着胭脂的脸上满是狰狞,衣裳花绿,正是那兵州大汉。
“当然,也可以不跑,乖乖回去听从我雪仙宗的安排便可,大概能活个十天半个月。”
“不过呢——我其实更喜欢你们跑,在这几天里我无聊得紧。”
“这,这位大人,我们是永乐商会——”
“嘘——别说这么多,刚好让我撞见一批人,可不能让我扫兴呀。”
他的声音虽不大,却奇异般钻进每个人的耳中,众人随之浑身僵硬。
“这,这可怎么办。”
随行的一名老者连连后退,最后重重摔倒在地。
柳清却是放开了两名女孩,深吸了几口气,朝向葛阵轻声说道。
“此人如何。”
“应有后天七层境,通了任脉。”
葛阵的修为比之柳清高上些许,倒能看出个七八,表情凝重。
“你我联手。”
“好!”
“各位,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就此争斗一番,搏出个生路。”
葛阵朗声道,同时拔出腰间长剑。众人一听,原本面色惨白,两股战战,此刻也起了几分战意。
“格老子的,我还就不信了,我们联手还杀不出一条生路。”
“与其被当作食物活活吸死,不如搏命一战,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血肉!”
商队管事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狠色,手一挥,护卫们齐齐拔出长刀。
“好好好,你们束手就擒我还觉得无趣呢。”
男子长笑一声,袖袍一挥。
“抓住他们。”
“浊儿,好好保护清灵和空灵。”
柳清急声道,便和葛阵一起向黑袍男子夹击而去。
“哦——你们两个小小的五层境,不仅不逃跑反而主动靠近我吗?”
柳清不多言,一手舞雪破风剑使出。剑光如雪,或急或缓,恰似寒冬腊月飞雪飘飘,弧迹飘忽,如风般盘旋游荡。
葛阵起手依旧是浊清阁的分仪剑法,只是不像之前那般三剑点刺,而是化作十余点剑芒,如同夜空划过的流星。
“哦,落雪宫和浊清阁的余孽吗。”
面对两人招式,黑袍人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
“招式不错,只是——”
“无用!”
他袖袍一挥,内气激荡,竟隔空打散葛阵十余点剑芒。气劲一束狠狠地撞击其胸口,使其前进之势顿止,脸色红润,却是受了内伤。
“无用!”
他再一挥袖,柳清如雪飘如风游之剑如遇夏天烈阳烘烤,雪化为水风渐息,却无那般攻势。气劲反卷袭向其腹部,不料柳清身法如游龙,瞬息之间便避过去。
“咦,好身手,可惜,无用!”
他袖袍不断,内气振荡,竟盘旋起风。一双肉掌翻飞,竟几下拆散柳清剑招,隔空再次击伤葛阵。
“无用,无用,无用。”
“哈哈哈,你们这群败于我雪仙宗的废物,无论使什么招式也无用。”
黑袍人笑声回荡,葛阵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柳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七层境和六层境的间隔是无法跨越的,更何况你们两个五层境。”
“快拿出你们的底牌吧,快让我尽兴尽兴!”
“不然——就全部给我死。”
[麻烦了,看来只能这样了。]
柳清长剑回守,勉力抵抗,心神一转当下决定。
只见她招式一变,不再是那舞雪破风剑,快剑突然放缓,如同山上四年间日复一日遥指天际晨曦般指向黑袍人脑袋,接着往前慢慢送去。
带着一往无前之意。
“这是——”
此招之下,黑袍人脸色剧变,冷汗直冒。此剑竟让他有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心中警铃大作。当下收起戏耍之心,全身内气鼓动,一掌拍去。
“噗嗤。”
长剑贯穿掌心,剑尖堪堪停留于黑袍人的眉心,一丝血从其中缓缓滑落。
“——好剑法,我决定了。”
黑袍人血红双眼直视柳清蒙着面纱的脸庞。
“我要吸干你。”
话音一落,他另一只手快速抓住柳清持剑手腕,血神功狂运,竟是不惜损耗身体也要将少女活活吸干。
葛阵见此瞳孔一缩,不顾伤势,提剑便要阻止。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黑袍人忽然松手,面容惊惧蹬蹬后退,身上的气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
他的目光惊骇,手指颤抖地指向柳清。
“为何,为何我的内气会被你吸收!”
悲鸣声让葛阵停下了脚步,也让柳清目光连闪,呼吸急促,接着转身往山林处飞身而去。
黑袍人见此,也赶忙追了上去。
葛阵却是留在原地,目露思索。
“葛叔,柳姐她怎么了?!而且那血仙宗妖人已经追上去,为何你——”
杨浊拉着两名女孩躲在一旁默默看着争斗,见发生异状连忙赶了过来。
“浊儿,此事过于复杂,不好与你细说。而且——柳清姑娘她,或许不是一般人。”
“什么不是一般人?唉呀,葛叔,你看着清灵和空灵,我去去就回。”
“诶!”
杨浊说着,竟也飞速朝山林处狂奔而去。
葛阵连忙走了几步,却被两只手轻轻拉住,转过头一看,却是清灵和空灵。
两人眼泪汪汪。
“葛叔,别丢下我们呀。”
“——唉呀,这都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