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舟直到此刻，才真切的意识到了这一点——道术，这个对她而言觉得毫无意义的事物，这个对她而言不过是“增加记忆力”的东西，终于向她显露出了獠牙。
当她走在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却迷路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遭遇了“鬼打墙”。遭遇了鬼。
她其实并不害怕。在科学的世界中，鬼打墙这种现象有很多种解释的方式，而她因为本身就持有境界，对于鬼打墙的现象有一番独特的认知，被鬼物盯上，需要做的事情是——避开和鬼物的相争，用道术压制自己体内的阳气。达成一种近似于隐身的状态，鬼物就会把目光看向阳气更加充足的对象。
真是不走运。
这么想着的时候，厉鬼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所总结的规律错了。她意识到找到自己的鬼并非自由的状态，而是被强大的修行者所驱使，要杀死自己。
是前两天找上自己的那个男人？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秦月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答案，因为如果对方真的要动手，没有必要等两天。
也大可不必见自己——所以，对方所说的是真的，自己的爷爷出了事情，她会陷入危险智之中。
看着眼前那只剩下半张脸的惊悚无比的鬼脸，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办：“可以出来说一句话吗？”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那头厉鬼突然安静了下来。无法判断方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静一些。”
“你们是因为我爷爷来杀我的吗？”
“你爷爷接了我们的任务，任务失败……自然要付出代价。组织的东西没有那么好拿。”
秦月舟咬了咬牙，她仍旧尝试着冷静的进行沟通：“你们即便是杀了我，也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反倒是耗费精力，这对你们来讲没有好处吧？我是xx大学的研究生。我也算是一份人力，可以加入你们，帮你们做事情。”
她试图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不愧是高知识的文化分子，看到你这样从容的姿态，我都开始后悔我当年没有好好读书了。不过，非常遗憾的是，你所谓的价值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要说搞科研的，组织里面多的是，不多你这一个。虽然你可能的确是个人物，不过还是请你去死吧。斩草除根是组织的宗旨。”
那一头厉鬼重新变得张牙舞爪，它剩下的那半张脸长大了嘴巴，秦月舟仿佛从中看见了某种极为深刻的怨恨，让她心神大乱。
秦月舟使用了道术，尽管她道术的修行并不强，但在这一刻，她意识到了谈判毫无意义，只能进行斗争。
然而……眼前的是一头厉鬼而不是游魂。她入定的境界其实完全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甚至会被虐杀……
就像是她所预料的那样，她的道术毫无意义，本就不熟练的法决掐出来，朝向厉鬼的瞬间，就被厉鬼的鬼气侵染，然后崩溃。
厉鬼一口咬了上来，秦月舟就认知到了——认知到了自己脑袋被咬碎的触感。
这就是死？自己的灵魂大概也会被这头厉鬼吃掉。
自己的人生就这么……
时间开始倒退，她感受到了时间的倒退，她感受到了自己破碎的头颅又重新聚拢，离体的魂魄回归自己的躯体。
“这是……”
一个红衣的女性出现了。她是如此的高洁美好，她是如此的光彩照人，什么时候到来的？秦月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秦月舟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遇到了此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那个少女只是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头厉鬼便如微风般飘散，而后，一根细细的红线激射而出，刺入了一旁的楼房。
尽管看不见楼房内发生了什么，但是秦月舟可以确定，袭击自己的人大概遭遇了什么不幸。
这个红衣的女性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秦月舟清晰的意识到，这是一头鬼，这是无比强大的——拥有某种极为恐怖力量的鬼，因为一切都停滞了，世界仿佛被血色覆盖，路上的行人都变成了像是背景一样的东西，这种对空间的支配能力，即便是不用科学的数据来分析，都能够切实感受到那样的强大。
“你……”
璃平静的看着秦月舟：“在袭击你的那个人眼中，你已经死了。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而我现在要削掉你的道术境界，让你回归普通人的本质。这样你就会切实变得安全起来。你可以继续走在你的道路上。”
这么说着，毫不给人商量余地的，璃伸出了手，触碰到秦月舟的脑袋。
秦月舟有一种感受，就是对方抓住了自己的灵魂，然后要从自己的灵魂中削去一部分。
“等！等等！”
眼前平静的璃给秦月舟带来了远超刚才厉鬼的感受，对于秦月舟这样的人，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操纵她的记忆，有人改变她的灵魂，她觉得那和死了大概没有什么区别。
璃的手停下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在可以实现的范围内，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完成。”
观察了这个女人两天，总算是等到了两界山的人来袭击，她这两天都没有帮张枫代练肉体，不知道张枫有没有好好的在修炼，说起来，从她和张枫相遇开始，两人还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璃的内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虑，她想要尽快把这个事情结束了。
“你，你不能这么做。”秦月舟大着胆子对璃说，“你和那天那个叫张枫的男人是一起的吧？他想让我做他的侍女，这怎么可能？我爷爷应该对你们有恩情吧？你们也保护了我，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削掉我的境界吧？”
璃笑了：“你爷爷对我们有恩情？坦率告诉你，你爷爷接了杀死我们的任务，只是他脑子很清醒，知道遇到了我之后是必死无疑，选择了自己死亡，求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跟在张枫身边，以此来保护你的生命。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什么很值得稀罕的东西吧？”
秦月舟沉默了。她很想反驳些什么，可是她能够确定，璃说得是真话，像是这样的存在，可以修改人认知的存在，没有必要和自己说假话，她完全可以强行的修改自己对她的认识。
“我爷爷他——”
“你要走什么样的道路我不管，道术界又不差你一个人，想要求着当张枫侍女的多得去。我只做我的事情，说出你的愿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璃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我希望你搞清楚的是，我是鬼，不是人。”
这是最后的通牒，她在警告这个女人，如果再浪费她的时间，她会和之前那个厉鬼做相同的事情。
让这个女人实际上也从世界上消失。
“请让我！成为张枫的侍女！”
秦月舟并不愚蠢，她清楚的意识到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
“……我拒绝。”璃却说出了让她意外的事情，“我答应你爷爷给你一个机会，你已经拒绝了一次了，你本就没有做侍女的资格。他本来也不愿意。所以——不必多说。”
璃的手终于按在了秦月舟的头上，不管这个少女如何的挣扎，璃削掉了她的境界。她一下子从充满灵性的少女变得普通，她那清澈的眸子也变得有些浑浊，浑然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
“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如果你还想要修行的话，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会招徕什么祸患，由你自己选择。”
血红色褪去，璃消失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
秦月舟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比过去要迟钝，她感觉自己像是遗忘了不少知识，她觉得自己或许……
单纯是要维持现在的学术，或许就要比过去更加努力的去学习才行。
我的这些，是靠着境界来维持的吗？
一朝入凡尘，放知天上人。
她头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璃却已经回到了张枫的身边，她看到张枫正在推动体内的气血。进行着肉体上的锻炼，就那么安静的漂浮在张枫的身边。
自己为什么会拒绝秦月舟的请求呢？
那是一个比较有才能的少女，想得很清楚，如果给张枫当侍女的话，大概能够把张枫伺候得很好。但是璃不满意。
那样一个女人，实在是过于精于算计，一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她不是真的想给张枫当侍女，她有别的想法和目的。所以她拒绝了。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私心，而是因为张枫很重要，张枫是天命，张枫是下一个时代的希望，如果张枫出现了任何问题，未来会变得不确定。不能有任何居心拨测的人留在他身边。
经过自己的评判，名为秦月舟的女性没有那个资格，她不配获得“从龙之功”，这是璃两天观察加上最后测试得出来的结论，所以璃做出了选择。
这绝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