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阵中大部分是在灾难后侥幸存活下来之人，除此之外，又混有穿着各色道袍的宗门弟子。
他们混于其中，被家里长辈安排来协助庭霜国君主讨贼。
现如今，修士不得干涉凡世的规矩在动荡年代不复存焉。
方才，他们正面遭遇一群邪修，结束战斗没多久。
“哈哈哈，你们这群凡人……永远不会懂……”
“我只需要比你们强上一点就足够了啊哈哈……”
“呃啊……”
此刻，最后一名重伤、已然疯癫的邪修被几人持重戟刺穿脖子，钉在墙上。
笼罩军阵中玄之又玄的金色灵气更加浓郁几分。
士兵们大喘着气，搭肩大笑，沉浸在战胜邪修的喜悦中。
即便没有天赋踏上修仙之途，有他们的君主所赐予的“龙气”，他们照样能够剿灭作恶的邪修，杀掉那些形状恐怖的诡异怪物。
或许，假以时日，他们能够打回都城，收复旧山河。
俄而，被围在中心的庭霜国君主君裳璃，突然抬起头。
感受到皮肤的冰凉，她眯起眼，紧盯着白蒙蒙的天空。
细雪靡靡。
队伍下意识地慌乱起来。修士们匆忙施展开结界抵御，凡人士兵则闭上眼颤抖着等待死亡的宣判。
但是，仅仅一场普通的雪而已。
他们睁开眼，看见纯白的雪花落在肩头，在手掌融化。
转瞬之间，大雪纷纷扬扬，青青的竹枝已变成了白色。
雪越下越大，总使人想起谚语中的“瑞雪兆丰年”。
问征人归未否？棠梨谢，满地花。尽知死生别离处。
不知道谁先哭出声来，之后不断有士兵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整个方阵一致地陷入肃穆当中。
他们来自庭霜国内不同的城池，家园被毁，亲人遭戮，也曾在夜里途经那座落下黑雪的死城。更有甚者，家人信了“大乘教”，同室操戈，欲杀他们修炼魔功。
凡世间发生的种种不幸，那种无可奈何的哀伤同样为宗门弟子们所共情。他们不禁回想起在修炼途中，为了机缘、宝物倒戈相向，或在秘境、邪修作乱中死去的同门，心中不由得悲伤。
莫以秋遥望远方，愕然看见前方城楼的始作俑者——红衣半卧的妖女——仍饶有兴致地吹起哀笛。
对方注意到她，扬眉一笑，略带挑衅地竖起中指。
“！”
尽管不知道这个手势什么意思，但她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侮辱之意。
还真……不愧是妖女啊，呵呵。
莫以秋被安排的任务是保护好旁边的君裳璃，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被激怒。
但是，叫人来正义地群殴可是他们正道的拿手好戏！
不过，正当她打算把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悉数叫来时，一柄飞剑从云间极速飞来，直直射向妖女所在的位置。
顷刻，一整座城墙被冻住，妖女有惊无险躲过去，却不小心滑倒。重重地摔着脑子，“唉哟”地叫出声来。
是师妹小清霜！
见天边的冰蓝色身影，莫以秋一喜。而后发现妖女实则气息虚弱，躺在地上半宿都没起来。
她有些疑惑：不会有诈吧？
她正准备提醒师妹小心为上，却见泠清霜径直飞去，拎起妖女，飞到她面前。
“呃？”
就这么被抓了？
泠清霜道：“师姐，她已受重伤，我带她回去交与执法堂审判，不多叨扰了。”
“呃……”
“我走了。师姐再见。”
“呃……再见？”
莫以秋下意识挥手道别，目送泠清霜提着妖女的后脖颈飞远。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士兵们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作恶的妖女被带去审判，总归是好事？
先前的悲伤气氛被冲个一干二净。
君裳璃在发愣的莫以秋面前挥挥手。
“莫仙子，我们继续前进？”
“啊？嗯！”
……
不远处，一只乌鸦目睹这一幕，怪叫着飞走。将讯息传达给驭兽师。驭兽师再将情况写入玉简，传递给另一位玉简持有者。
这样共传递了三次，消息总算传给了枭臣。
他正躲在山洞里头，焦头烂额清点剩下的傀儡。发现因为他的失误，主上给他的四具大乘期的傀儡已全部被毁，合体境的傀儡也死得十不存一，就剩他与他哥哥了。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便是妖女确乎重伤了，被剑仙轻而易举击败，没有任何反抗，她们正往剑宗的方向而去。想必那日侥幸逃脱，妖女终难逃怨魂侵蚀，命不久矣。
他心想，只要将此消息带给主上，定能将功补过！
至于如何汇报，还得措辞措辞。
——
翻越崇山峻岭，脚下景色飞速流逝。
绾蓿双手环抱，紧紧勾住剑仙的脖子。她气急败坏地叫道：“喂，飞慢点啊！这么对待伤员！”
泠清霜恍若未闻，继续加速。
“我吐你身上了哦。”
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们位于云层之上，云下飞鸟翔集。
但见妖女左顾右盼，瞧见什么，忽而跳下，正落在一只南归的鸿雁背上玩闹起来。“哈哈哈，我早就想这么一试了！”
大雁愤怒叫着，不断扑腾翅膀，试图摆脱她。而妖女则抓住它粗短的颈部，像孩童逐蝶般颠簸着。
“哈哈哈嗝……哎呀！”
一个失误，手抓空了，手心只有一撮羽毛。她被大雁翻身抖落，要从云间坠下，幸而泠清霜将她揪住。
喂了颗灵果算是安抚这只光秃秃的大雁后，泠清霜降低高度，将绾蓿带到附近一座洞天。
这是她是几年前曾开辟的一处洞府，海拔极高。平日倒也不怎么用于修炼，只是身在高处，坐在洞口，能将千载浮云俯瞰，倒也锻炼心境。
绾蓿垂头丧气地仰躺在由灰岩铺成的地面，随手将羽毛扔至一旁。
她嘟囔着：“凭什么你是正道人人敬仰的仙子啊！明明我什么都没干就对我怕得要死！”
“……”
泠清霜背对她，端坐在洞口远望风景。
“真是倒了大霉了。”绾蓿嘘道，“莫名其妙被泼脏水，举世皆敌就算了。”
“一闭眼就有数不清的怨魂朝我涌来，说什么我不得好死，要找我报仇。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找我干嘛！”
诉苦至情浓，她的眼睛里仿佛带泪花。
这时泠清霜转过头来，却见妖女一变脸，兴奋地扑来。
“所以清霜卿，咱们再双修一次呗！”
回应她的只有一把散发幽冷寒光的剑。
“嘁——”
绾蓿恨恨地看着她，心想迟早要让这家伙在众人面前对她露出媚态。可目标太遥远，她又再次躺下。
日上三竿，云渐行着，变幻万千。
光晕勾勒泠清霜侧脸的弧度，淡漠的眼瞳，映出自己的倒影。
“你……过得还好吗？”
“你中邪啦？”
“没什么……”
一切又归于沉寂。
许久。
“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