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河流,如沉入悲哀之河的沙金,闪耀幽深的光芒。
站在桥头,绾蓿指向前方倒塌的废墟,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愤怒与焦躁。
“谁能解释下!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养了那么多人,结果全没了?
以后谁给她造行宫?谁给她栽花种树?
绾蓿啮咬着手指,恶狠狠地盯着跟随一齐出来的魔教分子。
众人面面相觑,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大家每日都研究如何去找正道麻烦,谁嫌命长去做这事啊。
根据各地斥候所见,魔道麾下九座城池近乎百万人全都这样没了。
要是正道这时候举着大旗过来,说他们丧尽天良拿凡人修炼,他们简直百口莫言。他们已非昔日的魔教了,不关他们的事啊。
而绾蓿,想的则是更深层次的问题。
还得是一位三朝老臣,冒着触犯绾蓿之大不韪的风险,颤抖着身体地说道:“圣女大人……您是否还记得六年前……前教主收留您的时候……”
“嗯?你是说那个老太监?”
闻言,绾蓿微眯起眼,思绪飘向悠远的过去。
那个老太监收留她并把她当做圣女培养可不是好心,而是要在她成年那天把她夺舍。
得亏她留了个心眼,给这老东西下了六年毒才成功反杀。
“你是说,和他有关?”
“正是。”老臣揖手道,“前教主为了渡劫成仙,和他的党羽在人间滥造杀业,圣女大人您……也是受害者之一……”
“挑重点吧。你是说老太监没死?”
老臣隐晦地扫了眼其他人。
绾蓿知晓其意,布下阵法,两人被转移到一片纯白的空间。
老臣继续说道:“前教主虽然确实被您杀死了,可他最后还是尸体成了仙。您灭掉了他大部分的尸骸。但仍有少部分的碎块被狂热者带走……了。这几年我私底下调查发现,就在百官之间,确乎存在当年的人。但究竟是哪些人,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这不是废话!你说该怎么办!”
绾蓿烦躁地**着自己的头发,一想到莫名没了近百万的人口,好好打造的基业就这样被人毁于一旦,内心便如同随时要喷发的火山。
“老臣……有个很有风险的法子……”
“名为引蛇出洞……”
知晓自家小祖宗的性子,老臣急忙弓身请示。
“说!”
“此事,还需要让剑仙入局……”
……
魔教教众正在聊天,绾蓿和老臣蓦地现身,他们登时闭上嘴。
不知老臣和圣女说了些什么。此刻,圣女大人望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愤怒,看得他们好生心虚,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善事。
“七日后,去正道那掠夺些人口过来。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正道派来的奸细,不要让我发现有人去通风报信!”
明显是钓鱼的话说出后,绾蓿摇摇晃晃地离去,仔细观察,便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呼吸短促沉重,一副要死的样子。
看着远去的圣女,魔教百官们相顾无言,各自揣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而两日后,有小道消息称,圣女大人觉得他们都是群饭桶,又想到魔道后继无人,被气到重伤吐血了。
人人更加确信这是在钓鱼。但意图是否过于明显?
奈何,民间有“空城计”和“五丈原”的故事。
况且,圣女大人这一身修为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总之,先等几天吧,看看有没有谁去试探下?
……
风生兰苑,月上幽窗。
红烛归人,窗花摇影。
两日后的一个深夜,一名不速之客闯进魔宫。
“哟,咳咳,我当是谁呢?”
绾蓿侧躺在大红牡丹被褥铺成的床上,腰肢轻盈,弱柳扶风。她拿手帕擦去血渍,含笑而语,分外妖艳。
苍白的脸色,唯有嘴角溢出鲜血。喉中又泛起一股血腥味,没能忍住,一大滩殷红的血吐在竹地板上,触目惊心。空气弥漫淡淡的竹子的清香,又混杂特有的刺鼻的铁锈气味,复杂而微妙。
已是深夜,窗前人影暗暗,月光独将她清冷的脸照得分外发亮,无论是白皙细腻的皮肤,亦或是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明亮,太过炙热。
绾蓿打了个哈欠,随后注意到泠清霜带血的宝剑。
血滴落在地板,看上去是刚杀了人。
至于杀了谁,她不关心。
“怎的,你要弄脏我的地板?”绾蓿掩面而笑,一边咳着,一边血不住地从手帕溢出。
她此时的虚弱当然不是装的。强行耗命修炼注定如此。
过去她一直压制着,没让它爆发。
如今她放弃压制,倒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你伤得很重。”
泠清霜木着一张脸,看向她。
“仙子怎的关心起我来了?”绾蓿轻笑,翻了个身,拍拍床边空出的位置,“咳咳……娘子要不躺一会儿?”
绾蓿极力压制胸中的痛苦,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换做巅峰时期的她,她定要顺着线索找到元凶,管你什么人什么仙,都要杀尽。可惜,她现在确实需要修养一阵子了。
她闭上眼,可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柔软的布料摩挲她裸露在外边的肌肤。
绾蓿愣住,转头看去,剑仙竟真接受她的邀请上床来。
她努力地嘴角往上提:“还以为你真是禁欲美人呢,没想到几番调教,你就这么渴求不满了吗?”
她抬手,欲抚摸剑仙的嘴唇,但是没什么力气。手臂软软地垂落在对方脸上,手腕正对着剑仙柔软而冰凉的唇。皮肤上的微小绒毛被鼻中呼出的气息不断吹起,有一些痒。
“不要再练那功法了,只是平白耗尽自己的心血。”剑仙幽幽道。
“你以为我想?不练那功法,我怎么变强?有那么多人要杀我,咳……你护着我?”
“我可以教你。剑宗的功法。”她一本正经道。
“呵呵,你不会想劝我从良吧?我劝你不要想这种事情!”
“……”
“……”
绾蓿白了她一眼。
她不想回应这个假正经的家伙,但很多事情并非能如人所愿。
“现在正道也乱作一团糟。恐慌、猜忌,流言四起……”
“各宗门势力下的凡人世界也遭受不同程度的袭击,人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剑仙自顾自地说起来。
“如果你一死,魔道失去主心骨……天下就会乱起来……”
“哦。”
“那个人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那个人?咳……你知道是哪个崽种干的!”
闻言,原本闭眼倾听似是睡着的绾蓿猛然睁眼,那双眼怒气十足。这一动,又牵扯住内伤。
剑仙摇头,轻拍她的背。温润的魔力传入,安抚着她。“他是渡劫境。按照法则,应该渡劫升仙的。可他留在了人间。他如果想藏,我们是抓不到的。”
根据师姐师叔的描述,那名渡劫期修士的肉体修为的确有孚他的境界,可是造成的杀伤力只有大乘期。故而让合体期大成的师姐和合体期中期的三师叔跑了。
泠清霜来到宵月宫,一是确保绾蓿的安全,另外一点则是……
“莫非,你并非担忧我,而是担忧我死了,魔教就乱,所以才会来看我?”绾蓿眨眼凝视着剑仙,很好奇对方会说些什么。
“不是。”
绾蓿想笑,但笑不出来。
黑暗中,剑仙在她身上来回摸索,而她因为疲惫懒得反抗。
“根基不稳,需要重新修炼。”
“体内杂质太多,需要排出。”
“郁结过重,需要放轻松。”
“肩膀肌肉过硬……”
……
“给我滚啊!”
整个下半夜,寝宫都闹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