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大抵是在说往生村这里的一片祥和景象。
只是,不管怎么看,陆久安都觉得这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子,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伶酩,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去刺绣!”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手中拿着根竹条,怒气冲冲地拉着阮伶酩的衣衫,气力明显不足的阮姑娘,像是任人蹂躏的小猫,拉来拉去的。
“阁下可是阮姑娘的生母?”
陆久安拉回阮伶酩的小手,藏在自己的身后,虽然嘴上说的很恭敬,但行动上却相当强硬。
“你是谁?”
面对一个脸生的青壮年男子忽然拉走自己姑娘,这位中年妇女虽然嘴上不能认输,但实际还是往回后退了两步。
“在下陆参,自东方而来,恰好路过此地。”
“一个外人,就不要操心别人的家事了!伶酩,快跟我回来!”
“阮姑娘想要回去吗?”
陆久安眯眼笑道,回过头,望着身后揪着自己衣角的女孩。
“不,不想。”
女孩儿怯生生地说道。
“阮伶酩,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我——”
陆久安折下一根树枝,挡在女人身前,折木化剑,即便没有外显修为,只是一根脆弱的树枝,也可化作陆久安手中年化万千的大杀器。
中年妇女看的怕了。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和阮姑娘是故交,只想借片刻时间,与她聊聊旧事,不知阁下可否赏脸?”
这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女人手中的竹条看似凶狠,实际上面对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可是胜算全无。
识时务者为俊杰,女人一边后退,一边唾骂: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村长理论,外乡人,你可别跑!”
嘴硬看来不管在哪个时间哪个世界都会有的毛病。
阮伶酩松了一口气,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母亲”强迫着去做她一点都不会做的女红,那可真是要了老命,这下子不得不感慨古代女子为何红颜多薄命了。
而在经历了这一出闹剧后,苏怀瑾和李善也赶了过来:
“我听到这里有争吵的声音,没事吧小铁匠?”
“陆公子,有打听出什么名堂吗?”
陆久安从自己的身旁牵出正猛烈咳嗽着的小姑娘,这力道和架势看起来都要把整个肺都咳出去。
“咳咳,不要紧,咳咳,我只单纯懒,咳咳,不想回去咳咳……刺绣。”
“赶快去看大夫啊,你这咳得这么厉害,可别真死了!”
“咳咳,没关系,老毛病了,问题不大。”
小姑娘家的身子骨弱,可没想到居然弱到这个地步,素来热心肠的苏怀瑾摸了摸阮伶酩的脑门:
“好烫。”
“小姑娘家发烧了?她家里人在哪里?赶紧带她去看大夫!”
“我去吧。”
陆久安抓着小姑娘的手,淡淡的说道,这般超然的口气,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般稳重。
“不过就是晚上从屋子里出来了一小会儿,吹了点冷风,就发烧了,哈哈,看来就算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我的体质还是没变。”
“穿越?”
苏怀瑾被这个新鲜的名词吸引了注意力。
“这丫头烧糊了,别听他说胡话。”
陆久安本想给这个说话口无遮掩的小姑娘一点小小的教训,但是看到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作罢。
自异国他乡,毫无缘由地穿越至此,其中的心酸与孤独,只有真为同样是穿越者的陆久安才能理解。
穿越者若不是主角,迎来他们的从来都不是龙傲天的人生,或者康庄大道。
在这个乱世,就算穿越过来,如果不带着些预支剧本或者金手指,也只是做炮灰而已。
毕竟能够在网文中叱咤风云,如鱼得水的只有主角一人而已。
“感觉脑子要烧坏了诶。”
“别说胡话。”
阮伶酩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被陆久安抓着走都晃晃悠悠,不免让跟在身后的苏怀瑾看得揪心。
只不过,这个样子,对于苏怀瑾来说,居然还有点怀念的感觉。
手指下意识回握了下,好多好多年之前,同样有一个宽大的身影,会抓住自己小小的手心,在自己发烧的时候,会用冰冰凉凉的大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不管自己有多难受,知道师尊在自己身边,会好好照料自己,总有说不上来的安心感。
“怀瑾仙子莫不是嫉妒了?”
一脸正经的李善开了个不太好玩的玩笑。
“嫉妒?嫉妒什么?”
“从刚才开始,您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陆公子,看着您的表情,好像很是在意他。”
“那倒不至于。”
“怀瑾仙子,虽然在下不懂修仙的门路,但是,修士也是人,而在下对人的研究还是有些在行。当一个人会下意识模仿眼前之人的动作时,说明他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人的身上了。”
苏怀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在牵着什么。
“怀瑾仙子想必也想起了那个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吧。”
“哪有”
苏怀瑾当然不愿意在凡人面前承认自己拥有和他们一般的感情。
修仙求道,本就是摒弃七情六欲的过程,若是做不到,又怎么能飞升成仙?
苏怀瑾自小到大,都懂得这个道理的。
只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前方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和小铁匠。
说是不羡慕,那自然是假的。
“大叔,你怎么这么自来熟啊,我们难道认识吗?一这个世界的土著有空的话,赶紧去讨个媳妇过日子好了,没事来什么往生村。”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又开始说些苏怀瑾和李善听不懂的话了。
他们有非常充足的理由去怀疑,这个小丫头是不是被邪祟附身。
但是陆久安,能听明白这个小丫头在说什么。
“其实我好想念沙雕群友和大床的,修仙世界没有朋友,也没有软软的垫子,一点都不舒服。我还要学砍柴,烧水,晾衣,女工,还有什么琴棋书画……好累,比我读书的时候还累。”
“可是现在如果说想回去,是不是好幼稚,明明实现了群友穿越的理想”
发烧的时候,人说话是不会过脑子的。
“不,一点也不幼稚。”
陆久安竭尽温柔地,对这个来自故乡的姑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