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的黄绿与褐色树干,快速穿梭于盘根错节的不整土地。

怀抱着捡拾的柴火,黑发猫族的目光穿过繁杂的枝叶,越过了正在扮演“师生”的四人,看向更远处。

风声盖过潺潺溪水声,菲娜用快却无声的步伐移至树后伫立。

她见到,有着娇嫩圆脸的汉娜水灵大眼正饱含钦佩,渴望般盯着耶利娅,仿佛下一秒就要像个小孩扑进这“魔族”的环里。

侃侃而谈声不绝,似手不能停的意大利人,耶利娅那双颊一直提起着,可见其此刻兴致高昂。

不由得,眼中尽是融洽之景的菲娜微微向下一瞥,稍握紧手,良久沉寂。

“沙沙”

不自然的枝叶骚动令白毛团子狐耳一颤,她循声望去,便见菲娜已放好了柴火,走至了身边,

“嗯?菲娜?何时来的?”

视线不可避免落在近在咫尺的白疹纤腿,“咕嘟”一声,耶利娅暗咽唾沫,随即站起。

「你回来啦。」

「嗯。」

「怎样,路上有发现啥吗?」

「有,算是挺多。现在正好,耶利娅你带上剑,跟我来。」

菲娜的语言仍是一贯的淡漠,但这成功激起了耶利娅的疑惑。

要是以菲娜一贯作风,肯定会理性分析,不会如此冲动的。

况且,这真合适吗?

眼光在三人与希尔薇间徘徊,耶利娅暗想。

“不,耶利娅,你要多想!”她神情严肃了少许,“菲娜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大病…哦……是考量!”

“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万分重要却不能被这几人知晓的玩意儿!”

至于眼下那个令人‘积极向上’的家伙……

耶利娅乜斜了下自暴自弃的希尔薇,成功使这绿毛团子瑟瑟发抖,就差露出肚皮道歉了。

同时,菈莫娜又瞅准时机,借势和道;

「放心,耶利娅,看好这屑由经您指导的我足矣!」

「哼,很好。但……」

邪魅一笑,耶利娅端详起希尔薇仿佛要掉小珍珠,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玩弄之心不可自胜!

而且,对方可是没底线的邪教徒诶~完全没顾忌的!

可爱洁白的小虎牙于粉唇间露出,耶利娅眯眯眼,温柔开口:

「咱的希尔薇很乖的吧?不然就不会是个尚且有“温度”的人啦!况且人家还要帮咱治邪术呢,可是既听话又有用,要是一直如此,咱都会忍不住想给点奖励呢~」

明明是第一次这么欠,耶利娅却不像演的,用上这皮囊,可谓是媚意刚刚压过青涩的独特风味。

只是对于希尔薇——这太恐怖了!

背光的阴暗笑容,亮眼的尖牙,如泛金光的双目……她可算是如晓传闻中一媚降百军的狐族是何等存在了!

咚!“她一头叩在了地上。

十分清脆,好听就是好头。

紧接着,便是压抑住泪花,为不惹白毛团子烦躁的言语:

「我…我会让主人舒服的!」

……

“啊?!”

知天易,逆天难,纯情如耶利娅,这个平平无奇的原天朝初中牲当场转过了身。

“骚'女啊~你怎么~可↗以↘~讲骚→话↓呢~?”

用奇怪腔调,麻木地为自己心声配音,耶利娅承认,自己大抵是玩过头了。

甩下强撑的狠话,面部肌肉发酸的耶利娅“痛定思痛”,拿起了在先前盘坐的地儿旁的剑。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菲娜,把那因耶利娅“狐言狐语”而起挂起的,淡淡一缕轻蔑嘴角卸下,转而是,一瞬几不可察地挑眉。

「走吧。」

低眉又检查遍自己持满的弓弩,菲娜对站在自己身后,脸蛋仍存余晕的耶利娅说道。

……

树木摇曳,正如耶利娅此刻的心,目视前方的菲娜,她感到手心冒汗。

无意中的弯弯绕绕重复多次,菲娜还时不时向后看……

饶是耶利娅也发现了不对劲,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安……

“森林里有什么?”

“我能干什么?”

“菲娜……真的对我魔族身份没意见吗?”

这三个基本问题构成着耶利娅此刻的焦灼。

她始终没有忘,自己是个魔族,只是那份持续了十四多年的人类认识,和伽多里亚确确实实的善意令她总是忽略这问题。

“善”的认知在左右她,加上猫猫确实可爱,作为“颜狗”的耶利娅难免受了影响。

她还是不能考虑周全,就像明明不该起玩心,将“菲娜的发现”抛之脑后,心思有但不多。

“难道…是菲娜在试探我吗?”她开始疑神疑鬼,心又像是被悬在那,给人吹着冷气似的。

“可她,没几眼在认真观察我吧…?”耶利娅尽全力去回想菲娜的神态,发现确是如此——菲娜总是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扫向后方,倒像是提醒自己.

可…不,不确定那就是这样了。

耶利娅感到后背一阵温热,全身筋骨从未有过的别扭,似相互绞动一样.

走路有些不稳,她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缓解。

她憋住一口气,想要回头看去,却是双手持剑犹豫在胸前。

白发的狐耳少女什么也不敢去做。

在脑内,是重要之人一句又一句的鼓励或嘲讽,在外,却演着无声的等待。

用“她说过会帮我”以及“这么做对菲娜有什么意义”来麻痹自己,

精致的小白脸上全然是皱眉的焦虑与抿唇的纠结。

因为……

“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愿勇一回。”

恍如空中楼阁、略带颗粒听感的清脆女声倏忽诘问道,尽是不屑与陌生,犹若马上要转身离去。

“别!我…我……”耶利娅迅速反应过来,收住了话语,在心中,则是哽咽。

前世,“她”的模样已经愈发模糊了,只见那形象不可逆地化为了那要杀自己的小执事。

蓦然惆怅,耶利娅笑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她,又悲自己仍是那个只会依靠他人的屑人。

连当下这一切,都是因为靠山不稳、不对劲,自己“防线”崩溃了。

“高舒昀……”她的脑海中反复品味着,慢慢地,耶利娅的呼吸缓和了下来,宛如被前方的黑色猫猫同化了般,她也变得面无表情。

“至少,她看见我还犹豫了……哈,我都这样了还能认出我么,哈!”

“那我……得活到再与你相见呀!”

也不知是多少年的羁绊在其中作梗,耶利娅脑内突然有些疯。

也或许是只有把她逼急了,火烧到自己了,她才肯动一动,无论对阵地下城的鬣狗还是此刻。

目光扫过渐渐高起的坡地,耶利娅有预感,目的地快到了,或者说,菲娜的计划到第二步了。

用着无耻的,一厢情愿的力量,耶利娅重新振作。

“前方是个洞穴。”

莫名稀疏的草木,裸露的岩石,她判断道。

综合菲娜对自己那句玩笑话的回应,耶利娅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菲娜的确在试探,但目标,呵,不是自己。

而是她在看的,她要勾引出的……“第三者”。

「到了。」

菲娜开口,站定在洞口,完全面向自己…不,应是在与“跟踪者”对峙。

那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存在,忽地,耶利娅心头涌上阵悸动,但见菲娜小脸上的沉着——好吧,她总是这副样儿,耶利娅可能参悟了菲娜的“帮”为何意。

赌。

完全的赌徒,为了绝掉后患,将自身的性命置于赌桌。

以前几日的平安,确认来者意不在杀己,又用潜在危险,逼他出来——耶利娅虽愚,但还是能看出来,洞穴中到处白骨,显然是有凶兽。

又值中午,它归穴的可能性,很大!

一赌来者会随耶利娅来,二赌他会因危险出面,三赌他实力不若己……

「你,还不出来吗?」

菲娜的声音响亮,但配上淡漠的语调很是奇怪。

一片死寂,只有洞中的回音在耳中萦绕。

“这是阳谋吧?”耶利娅想。这么大声音,凶兽见到有东西在自己家门口撒野,不得狂暴回防?

可在几息后,耶利娅便知道,或许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那久久不变的无波面庞竟染上了震惊,瞪大的瞳孔如铜铃,是如此明显同时,菲娜的猫耳,转向了后方。

“不应在外面……”耶利娅一哆嗦,欲别过头去,可下一刻,当自己的狐耳不自觉颤向洞内时,她的表情凝固了。

“哒···哒···哒······”

细微、空灵的步声在阴风袭袭的深处回响而来,那是股熟悉,却又多份陌生的气息。

令人极不舒服,若阴暗爬行的蛆虫,毛骨悚然……

「小猫,背过身很酷吗?」

沙哑中带着份强度,当耶利娅辨别出这声音的主人,那抹混有污浊的粉色身影从漆黑墙角缓步出现时,耶利娅本就中了邪术的小心脏差点没了下一声。

「没想到,魔族也会真的害怕,还以为只会有愤怒。」

似是中间被砍了一刀,脸上红印无比狰狞,诺兰伽的身上披裹着厚厚的黑袍。

“这…是意外捅了她的老窝……?”耶利娅脑袋有些混乱,难以理解为何人贩头子会从洞里冒出来。

特别是听闻“魔族”字眼时,紧张涌起。

抑住粗气与颤动眼神,耶利娅转念:“与其害怕,不如思考这信息能否当筹码来使。”

死鱼眼望向菲娜,其在最初的惊愕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用无所谓的声音开口:

「我相信,耶利娅。」

闻言,诺兰伽神情严肃,而又像是听了什么莫大的玩笑,轻声一笑。

「就凭她一…」

「你伤得很重,你的身体在悲鸣。」

「而且,你的剑呢?那把,附有风阵法的。」

菲娜不给诺兰伽震慑自己身旁乖戾狐族的机会,但诺兰伽并非那两条杂鱼,情绪用事。

「要是你在诈我,那你已经失败了。」

从身后掏出把寻常铁剑,诺兰伽嘴角扬起轻佻弧度。

“唰”声来,银色剑尖直指菲娜的小脖子。

「要是你在诈我,那你已经失败了。」

模仿诺兰伽冷冽声音,菲娜将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你比我更清楚,你现在身体状况,都不需要,魔族出手。」

「你气息……紊乱、不静。威胁,更是印证,你本无需多言。」

已经观察出耶利娅因自愧介不到,无处插话,转而认真观察外界,菲娜顺势使了眼色。

「现在是三分天下,你明白的。」

「需要我替她告诉你,魔兽,就在附近吗?魔族对此,一向很准。」

“不行……我得绷住表情……!”

快马加鞭理解菲娜想法,耶利娅内心哀嚎。

轻啧一声,诺兰伽淡然反驳:

「你打不过我,你也知道,不是吗?不然为何要用谎言呢?」

「谎言,你大可认为。反正,打起来,魔兽也只会先收拾你。」

「哼……」

重重踩向地面,诺兰伽挺直腰板,视线与剑锋共线,冷眼轻哼。

「魔兽还分先后?你可太高看野兽了!」

「为何不呢,咱有魔族。」

剑拔弩张,菲娜持弩瞄向高出一个头的粉发女子,顺势,耶利娅也面无表情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俨是副徒手施法样。

「这没有必然联系,小猫,同族间竞争,你比我更熟。」

「这不可类比,因为野兽是野兽。用人类思想,不可正确定夺。」

见一丝一毫都未露怯的黑瞳,诺兰伽还欲反驳,却又被这很会抓时间的小猫打断,半张的嘴与讥讽神色定格。

「你们法王国人常说,魔族是杀人不长眼,暴虐的野兽,我想,那些教会高层这么下定义,是有原因的。」

「趋利避害,如此分析,魔族,不与这躲在暗处,不见世人的窝囊废魔兽很像吗?」

「你是说,你的魔族朋友暴虐?小猫,这是我见过最大的玩笑。还是你将她的友好视为权衡利弊?」

「不然呢?你看她可一点没生气。」

确实,耶利娅现在像个死人一样安详,但这并非全来自自己对于菲娜行为和言语的理解,而是……〈第六感〉闪过了一瞬寒意,尽管很快便消失了。

“不会……真给菲娜说中了吧?”耶利娅腹诽。

心跳加速着,只是究其原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得算上一部分——“这个世界的,真正的魔族……真的只是野兽吗?”

想起前世某些小说,耶利娅现在感觉十分不好。

“希望我没事,希望都是人类的傲慢与偏见作祟!”

诚然,面对这么些话与行为,诺兰伽动摇了。

拜那位七阶河坝老哥的福,来自躯干的,若蚂蚁,似长蛇,爬行环绕的刺痛、绞痛,摧残着她的神经。

的确像小猫所言,她在逞强。

“呼——”

长叹过后,诺兰伽的眼神中的犀利,消退了些许。

「你在倚仗什么?是以为我不会杀你们吗?现在,首要任务已经改变了。」

「或许,我们有更好的方案。」

读出诺兰伽言语中的让步,菲娜首先点明和解意愿。

「切,终于露出獠牙了吗?也好,继续下去,再无意义。」

「钥匙,扔过来,我们立即走。以及,那个邪教徒,我会送给你,至少会让你好受些。」

仍然维持着姿势,诺兰伽从衣袍中掏出把银色小钥,“叮”一声,落在了菲娜脚下,至此,双方各自后退,直到眼中再无彼此。

“这算是意外收获吗?”耶利娅感叹,菲娜的随机应变,沉着冷静,令她哑然。

“希尔薇这就被卖了啊……还真是用完就扔。”不敢看向菲娜,耶利娅觉得自己要想她学习,但对其的忌惮,无形中多了几分。

伴随“咔嚓”的清脆声响,粉嫩脖间的项圈被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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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把教徒送来了?

——哦~我亲爱的人贩子小姐,我虽然也是教徒,但我可是自己走来的呢。

手杖落地声尖锐,洞穴久久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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