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娜关于“魔族”的言论在她脑中盘绕,挥之不去。
“野兽”,这是菲娜的指辞,令耶利娅恐惧。
因为这意味着她的身份境遇比亚人还低,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并且经诺兰伽反应印证,“凶残暴虐野兽”的说法的确是法王国人的共有认识。
“唉……”耶利娅目视大地,微微摇头,感到前途更加灰暗了。
“该说还好不是‘头上有犄角’,能被一眼丁真的魔族吗?”耶利娅苦笑一番。
「菲娜……」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
停下脚步,菲娜用她的冷眸观察起白毛狐族。
「其实,你不必在我面前,还装个好魔族。」
「无论你要执行怎样的任务,我都会帮你。」
大自然的声响穿插在此刻的寂静,耶利娅欲说还休。
「虽然演那一出戏,并非本意,但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兴许吧。」
项圈解下后,耶利娅感觉神清气爽,这点显然要谢菲娜。
「但理解的过程中,有所偏差,总是令人不快呀。」
耸起肩来,深深地吐出口浊气,耶利娅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只觉得她与菲娜间或许已有了竖可悲的高墙了。
「在行大事时,此等细枝末节,不重要。」
……
解释不了。
就算将自己是个穿越者的真相道出——好吧,那更加魔幻,也只会在刻板印象下修正为无力的说辞。
不然英国菜也不会一提及便是“仰望星空派”和“炸鱼薯条”了。
让菲娜信自己,呵,不如让你们信我是秦始皇!
“算了,不如趁这机会多了解些菲娜。”
见菲娜转身要走,耶利娅雪白眉梢颤了颤,遂是在这问题上摆烂了。
「有道理。」
「嗯。」
菲娜向前走去,只是低声应了下。
「可惜咱不是个正常人,就喜欢这些细枝末节的。」
「既然你执意认为,那我可好奇你的动机了。」
「怎样,依你判断,当下能说吗?」
恹恹的猫尾一甩,菲娜的步伐顿住。
「如果你坚持……」
对上白毛团子不自觉露出狡黠神色,菲娜并未犹豫太久。
「一些常识,被人听去,只是多些谈资。」
菲娜别过头,继续扶着枝丫前行。
「想给那些自称高贵的,无论人族或亚人,一些报复。」
「你或许不清楚,在所谓“近现代”国家中,“鬼话哪有人心坏”信的人挺多的。」
「我被自私愚昧的家人丢弃,被深陷泥潭的国家放弃,又被自命不凡的贵族,一次次,玩弄、扔掉。」
「战场……从未远离我。」
不觉中,菲娜像折希尔薇手臂一样,折断了根中等粗的树枝。
「“恶魔”在森林里,与野兽战斗,她自己回了家,他们再也不明面上抛弃年幼的“恶魔”了。」
「之后,她出现在战火中。“恶魔”夺去了他们的英雄,但“恶魔”怎配被称为英雄?无关紧要,所以没人来救她。」
「然后,她似乎安定下来了,因为对他人的暴力,转化为他人对“恶魔”的审判。」
空气中的冷气被吸入,冷彻心扉,菲娜言语,仍然平静,平静到像掩埋万物的大雪。
步伐,稳健。
像个将旷野视作家的人,不知有多少时间与其相伴,用肌肉去铭记森林的脉动。
「仅此而已。」
菲娜后望一眼,漆黑双眼让人猜不透其下到底是个怎样存在。
「我想,痛恨人间的魔族,兴许能满足我这丑陋的欲望。」
那污浊黑瞳仍是古井无波,但耶利娅的心中却有惊涛骇浪。
她想,她或许知道为啥子菲娜知晓自己魔族身份后,帮忙更积极了……
几句话里,甚至告诉自己要去哪里发展,哪里的人容易“蛊惑”。
“可她,一开始还……”
「不必露出这番表情。走吧,小溪那还有事。之后些事以后再讲,如果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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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发地,耶利娅只得摆着副虚假微笑迎着四人,或憨笑或尴尬,或若有所思,或战战兢兢的脸庞。
菲娜叫她们换了个地儿,说是中午野兽可能会来取水。
无多时,“噼哩啪啦”的柴火声响起,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后,耶利娅算是惬意地吃起了烤鱼。
哦~除了希尔薇,她顿顿都当断头饭吃的。
做着菲娜眼中拉拢人心的攀谈,耶利娅强压住菲娜的言语在心中回放,用“日后她自会知晓的”来欺骗自己。
“不过……军人吗?真亏岱斯做得出来啊。”耶利娅颓废道。
缺少此世人文地理知识的她莫名联想到某个“柏林正万旗”的帝国,心生欷歔。
什么“明镜止水之心”,什么“百般武艺”……苦难与不幸的附赠品——耶利娅自认为。
……
林中的下午是无趣的,为了不留痕迹,基地建设是不存在的。
黄到令人心生困意的阳光,一斑又一点地照在小狐狸白净的脸蛋上,让她感觉世界末日的彼阳,无非如此了。
像火在烧,一天最后的暖意,滑向冷寂、惨淡。
欻乎风至,扬起她长长的白发,吹动素眉,落叶“沙沙”。
跟打坐似的,耶利娅盘起腿来,大尾绕在身旁已有许久。
因项圈被解下,或是为分散注意,她开始潜心练习魔法,而且进步是肉眼可见——
看,一片枯黄的落叶正悬浮于空中,几乎没有抖动。
这就是她对施法精细度与气元素的修炼,耶利娅坚信,某一天,她定能左脚踩右脚上天。
「主,主人!我我我…我来帮你看看吧!」
结结巴巴的惊慌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白毛团子思路打断,不禁歪过头,狐耳耷拉,只见得希尔薇跟个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
再见其身后宛若大魔王的菲娜,唉,耶利娅懂了,菲娜这是来催命了,好让希尔薇快些耗尽剩余价值。
「嗯,那就谢谢咱的希尔薇喽~」
声音柔和,耶利娅冲她邪魅一笑,而后无力地把狐脑甩回去。
「不,不敢…还请主人躺下,容许我的大胆僭越……」
说罢,希尔薇就克制着颤抖,轻抚耶利娅的小平原,来了次专家会诊。
当希尔薇的手若即若离地在其胸腹游离时,耶利娅不由得皱眉,瑟缩了下。
「啊~我该死!我该死~!是我令您不愉快了吗?对不起!!」
白毛团子见希尔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希尔薇愿意听咱说话吗?」
「诶?当,当然,主人!主人说什么我都听!」
「……」
「那么……是呀,你该死~!希尔薇,你自裁罢。」
不用这白毛团子说完,希尔薇就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哼……」
耶利娅冷哼。
「哼哼……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忘掉那些话吧,只是那有些敏感罢了,继续。」
望着绿毛团子楚楚可怜的水灵大眼,耶利娅“不干净”的小手就不自觉顺到了她头上,狠狠搓了搓本就乱糟糟的深绿发丝。
「呜……」
发出声低吟,希尔薇没有任何抗拒,甚至似学起了汉娜,闭起眼来往她手上蹭了蹭。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耶利娅腹诽,但忽然觉得是自己“糊涂”了,从面带潮红的希尔薇那缩回了手。
「唔~检,检查好了主人,问题不大,只是根血管搭错了,我这就帮你弄回去…啊,可能会有些痒。」
意犹未尽的神情在希尔薇脸上浮现,不知道的还以这屑狐狸对她做了些什么呢!
忍耐腹中异动,耶利娅怀疑这瓜姓子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救了。
可惜冤有头,债有主,入了邪教就别想一笔勾销。
“谁让我是新时代……心理上的好青年呢。”耶利娅自叹,便想着让希尔薇多做些事。
「希尔薇~」
「欸…欸?!是我有问题吗?对不…」
「停——!」
「咱只是问问,能教咱〈生命魔法〉吗?」
伸出小手打住她,耶利娅开口。
「〈生命魔法〉…当,当然可以!」
话毕,希尔薇就躺到了地上,一副任君摆布样。
同时,被菲娜折了的手臂,狰狞的手腕,更是增加了她那凄惨样。
「主祭……就是您口中的河坝老哥曾说,“要感受活物生命的脉搏,根源的流淌”。」
「请您随意使用我吧!控制我的血液…但…恳请您别搞太狠,我,我还不想心脏停跳……」
“乆乆乆…究竟是谁让她这么讲话的?根源教派吗?!”瞄到一旁巩固魔法的汉娜鼓起的脸颊,耶利娅竟感觉事情或许没那么糟。
一阵无言,耶利娅绷住表情,两指按在了她手上的血管。
微弱的起伏传来,耶利娅凝聚神思。
赫拉曾教与她,〈生命魔法〉是作用型魔法,本质是魔素直接作用于物质中本蕴含的零元素。
有了这个知识,耶利娅便跳过了去学的“感受”,直接尝试渗入希尔薇的身体,去夺取元素的控制权。
精神浸入肉体,若爬过逼仄孔洞的探窟者,先是无比的拥挤拘束,再是,慢慢抵达空旷的大空间——静脉。
然后,去组合,劫掠飞奔的元素,迫使其停下,最终,带动血液的停止。
「不愧是…主人。就,就是…有点胀。」
「噢~抱歉。」
捻了捻希尔薇的大额头,耶利娅盘腿坐下。
「不过希尔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要不晚上咱亲手喂你吃鱼?哦,等你再教我些〈生命魔法〉的用法再说吧。」
「当然…没问题。主祭还教过我,用〈生命魔法〉催生肉瘤,腐败血肉……」
「啊,会不会太难了?」
……
「但说无妨?……对不起!我不该轻觑您的实力的!」
几言接着几语,天色就在耶利娅拿希尔薇折了的手操刀的过程中黯淡下去。
只不过耶利娅发觉,就算过程中希尔薇几次露出痛苦表情,她都没半点埋怨。
相反,她竟借机往自己身上蹭。
“这娃子,不会本身心理就有问题吧?”耶利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