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如墨泼洒,漆黑的日轮高高悬挂,缤纷的群星交相掩映,凄厉的哭嚎声在天地间反复回荡。细小的粉尘在空气中动荡,像是欢腾的精灵,却把死亡与毁灭播撒在人间。

红旗H7不堪重负,在驶入隧道的瞬间发出一声炸响,随之而来的是引擎盖轰然弹开,继续滑行数米后,冒着滚滚浓烟停下。

坐在车内的三人惊魂未定,回忆起刚才亡命天涯的恐怖经历,但凡其中有一项失误的操作,他们都有可能就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年男人长舒了一口气,将长满老茧的右手放在方向盘上,心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老伙计,接下来你就待在这里好好的长眠下去吧。”

想到这,他顺势抬眼看向后视镜,望着其中倒映出来的两个年轻的身影,严肃地说:“复生,把放在后面的包拿给我。”

年轻男人原本还在发呆,但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立马便回过神来,转身拿起摆在后面的旅行包,递到中年男人的手中。

背包很沉重,而且单从手感上来说,里面应该存放着几种铁质物品,不过接触时间实在短暂,他无法凭借模糊的轮廓推测出包中的物品究竟是什么。但随着男人将链条向着两侧缓缓拉开,旅行包中的东西也即将呼之欲出。

冷冽的寒芒在狭窄的空间内从几人的眼前一晃而过,那毫无疑问是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颇有年代的刀,刀口残缺不全,银白色的刀刃上点缀着一抹暗红的色彩。

男人轻轻抚摸刀身,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你姥爷生前留下的遗物,一把真正见过人血的刀,曾经在战场上砍杀过十五头鬼子。”

叙说那段峥嵘岁月的时候,男人的眼底闪烁着莹莹的光泽,仿佛他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当然了,老一代革命先辈大都已经逝世,以男人的年龄也不可能参加过近代的任何一场大规模战争。不过常记得在小时候的夏夜里,父亲总是会抱着兄弟俩坐在院子里,一面享受凉爽的清风,一面倾诉自己的英雄事迹……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在出发前我事先说明一下我们的目的地是在荒漠中的军事基地,路途会十分遥远艰辛,如果有想退出的就早点提出来吧。”

在场的三人里,有两人互相认识,而唯一的外人就只有那名“少女”,所以这句话其实故意是说给“少女”听得。

“少女”低着头,默不作声,像是在思忖,也像是在犹豫。默立良久,“少女”忽然抬起头来……莹莹的光泽在“少女”的眼珠里流转,和煦的清风卷起“少女”飘逸的秀发,“少女”坚定地说:“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始终站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年轻人被这一副唯美的画面深深地打动,他感觉有一只纤细的玉手在拨动他的心弦,在挑逗他的神经,在勾引的他的魂魄,在将他引入极乐的情欲之中。

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传出的火辣辣的痛觉瞬间让他意识清醒,但这股动静也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复生,你这是做什么?”

“没事,打蚊子而已。”年轻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中年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少女”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撇过头去也不说话了。

气氛重新沉寂下来,着实有点尴尬。年轻人忽然灵光一闪,故意咳嗽了一声,提议道:“在出发前我们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

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率先开口说:“我是刘恨美,陆军少将。”

年轻人指了指刘恨美说“我叫刘复生,是他的侄子。那么美女你叫什么?”

“我……我叫邱子幽,是……是个男生。”

最后半句话简直如雷贯耳,刘复生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那个让他心中小鹿乱撞的美少女居然是个男生!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怦然心动,对象居然是一个男孩子?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快要粉碎了。

“原来是个男的吗?”刘复生看向别处,眼底似乎有盈盈的泪珠在打转,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怎么了吗?”邱子幽凑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这一刻,刘复生突然觉得是男生还是女生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可爱即是正义,可爱即是一切,况且爱情与老婆其实根本无关性别。

想到这里,刘复生决定顺从心意,听凭感觉的指引。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他伸出双手,紧紧攥住邱子幽白嫩嫩的小手,眼神变得异常柔和,给人以一种非常体贴的感觉。

“好了,有什么话等我们安全了再说吧,现在是时候该赶路了。”刘恨美突然站到两人中间,无奈的将他们分开。

刘复生尴尬的挠了挠头,急忙点头附和,“叔叔说的对,我们赶紧出发,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此刻的刘复生简直无地自容,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的叔叔还在旁边,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对邱子幽有感觉,他会怎么想?难道是祝福他终于寻觅到自己的真爱了吗?不不不,这绝不可能,老一辈的思想都比较封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后代中出现同性相恋的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叔叔真的会是那么封建的一个人吗?如果他封建,恐怕无法加入共产○;如果他封建,恐怕无法从军入伍;如果他封建,恐怕无法有如今的成就。

越是这么想,他就觉得越是有可能。但自己还没有向邱子幽表过白,而且两人之间连最基本得感情基础都没有建立起来,就这样凭一腔热血……不对,应该是j虫上脑的冲动,怎么可能换来幸福美满的结局?

理性重新占据高地,他很快理清现状,倏然意识到此前的自己究竟是多么的人渣。邱子幽刚刚脱离危险,自己不仅不出言安慰,甚至还在心底思忱着该如何让对方爱上自己,真是畜生啊!

他险些就要玷污纯情少男的清白了!

他再次看向邱子幽,眼神不再火热,而是充满深深地歉意。邱子幽这时刚好扭头,与其四面相对,却不明白对方为何看起来如此的愧疚……就像是他的哥哥一样。

这个因相同利益而临时组建起来的小队,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他们的心并不总是在同一条线上。有时候即便是至亲也会相互背叛,这就是的人类的本性,而荀子早在他的著作中就明确提出了性恶论的理念,并且适用于各个时代。不过道德教育到底能否改变一个人的认知,那我们就无从而知了。

“好了,我们出发吧。”刘恨美背上旅行包,手持大砍刀,挂在腰间的枪套上一侧放着92式手枪,另一侧放着95式刺刀,同时大腿外侧的皮套里挂着另一把备用的刺刀,招呼着两人跟上。

刘恨美的装备不能说有多丰富,和一般的特种兵相比就略逊一筹,但在对枪支弹药严格把控的中国里能集齐这些武器,可见他的身份有多不一般。不过归根究底还是他刚好最近需要出任务,所以才能把武器带在身边,否则你就是天大的官,也可不能肆无忌惮的随身携带枪支。不法之徒另说。

“复生,这东西给你。”绕过几条街区后,刘恨美将刘复生独自招呼到身边,搂住他的脖子,将一把闪烁着雪白光亮的沙漠之鹰手枪塞进他的手中。

“啊!叔叔,我开枪技术很烂的呀!”刘复生忍不住惊呼出声。虽然平时暑假父亲会带着他去家附近的射击场练习射击,但刘复生的水平向来不尽人意,最好的成绩也仅仅只是命中了靶子而已。

“没关系,你可以不会开枪,但绝不可以没有枪。”话说到这份上事情便已明朗了许多,原来刘恨美从未指望过他去与丧尸交锋,交给他手枪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威慑他人。

刘恨美是一名军人,出于职责所在,他本不应该怀疑人民,但同时作为一名长辈,他也必须为自己后辈的安全着想。

“我明白了。”刘复生点点头,把枪塞进衣服里,严严实实的藏在衣摆下。

刘恨美看向远处,一只雄鹰振翅高飞,在无边的黑暗里划出一道鲜明的轨迹,神色复杂的说道:“真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

夜莺伫立在梧桐树的枝头,凸起的眼睛像是球形透镜那样反射出几个结伴而行的旅者。说是旅者或许也不太对,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架势,更像是去往前线作战的军人,但如果真是那样,后面两个人又过于年轻,只有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才最符合军人的气质。

“叔叔,还有多远我们才能到啊?”年轻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缺乏锻炼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走在他旁侧的“女性”同伴一样并不好受。

“快了快了,复生,你要知道当年长征路途要比这艰难的多。你的姥爷,也就是我的爷爷,曾经可就是那其中的一员。他当时也就二十来岁,不比你大多少,却已经能拿着一把三八大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叔叔,别说了,那些故事我可是没少从父亲嘴里听说过,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而且真正的军人根本不屑于去炫耀自己的战绩,他们只要穿上军装,把各种各样的勋章往胸前一戴,荣耀就全写在他们那褶皱但坚毅的脸庞上了。”

刘复生几句话直接让刘恨美哑口无言,他本来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这么不给面子,当场便把他怼了一通,而且愣是句句都在理,自己也无法反驳。

听着这对叔侄的谈话,一旁的邱子幽不再那么紧张,紧绷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靥,仿佛蒙特卡洛的阳光。

时刻在偷偷观察他的刘复生顿时便在这无瑕的笑容前迟疑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帮助他摆脱了下一刻的危险。

一只丧尸从高空笔直的坠下,在刘复生的面前摔得四分五裂……更多的丧尸从天上落下,要么当场摔死,要么伤筋断骨,却并未死去。

刘恨美抬头看向天空,密密麻麻的丧尸铺天盖地的袭来,简直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尸雨。

他急忙冲着两人咆哮道:“跑!!!”

根本不必提醒,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傻站在原地等着被丧尸砸死。早在刘恨美说话之前,刘复生便已经拉起邱子幽,朝着他奔去。

他们在街道上逃亡,在“雨流”中逃亡,在天地间盛大的逃亡!

丧尸在咆哮,狂风在呼啸,世界在热烈的讥笑!

看呐!

死神的魔眼钉于空中,审判的烈阳烧灼大地,末日的尸兽暴虐世间,孱弱的人类匍匐前行。

他们仍未脱离危险,就连片刻的安宁都是奢望。

持镰的死神似乎在围绕着他们飞翔,那巨大的镰刃仿佛随时都会落向他们的后颈。死亡就是如此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往在一个人还没有知觉前就已经发生与结束了。

刘恨美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就必然会万劫不复。但他还是没能忍住……忍住去确认身后两个年亲人的安危。

他在狂奔中艰难回头,却看见了让自己绝望的一幕——数十名丧尸交织在一起砸向正在逃亡的两个年轻人,刘复生意识到危险,奋不顾身的将身旁的邱子幽推了出去,自己则即将被海量的丧尸淹没。

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如同水泡那样幽幽地浮起,每一个画面中都会出现同一个人不同时期下的背影,有童年、有少年、也有青年。而在画面的最后,又有两道背影在第一个背影的左右两侧浮现。刘恨美流着泪,看着那两个他在熟悉不过的面孔缓缓转过来,说:

“哥哥,嫂嫂……对不起,我失约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垂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大人的批评。

但良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水天一色的大海上,群星闪耀的银河横贯天穹,而在他的前方是一颗树干无比粗壮,树枝向四面延伸,形成巨大的树冠,占据了大片空间的参天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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