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带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陈旧木料腐败味道的黑暗,像是厚重的棺盖,严丝合缝地压下来。

艾瑞莎感觉自己沉在冰冷的海底,意识如同脆弱的气泡,在无边的寂静和虚无中浮沉。

“……艾瑞莎……”

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棉被。

是谁……?

是姐姐吗?玛娜……姐姐在找她?

艾瑞莎的梦境随之晃动。

温暖的光线,柔和的金色发丝拂过脸颊,那令人安心的、混杂着玫瑰的香甜气息……小小的艾瑞莎在追逐姐姐的脚步,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阳光洒在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如同洋娃娃般漂亮的金发上,泛着耀眼的光泽……蓝色的大眼睛像雨后的晴空……母亲的摇篮曲在远处飘荡……

“……艾瑞莎!”

那呼唤陡然拔高,变得尖锐、急迫,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美梦的幻泡!

艾瑞莎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片沉重的、仿佛凝固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冰冷坚硬的地面硌着骨头,全身的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

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又沉又痛,胃里残留着剧烈的恶心感。

梦境里温暖的阳光和玫瑰甜香瞬间褪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霉味和死寂。

“……艾瑞莎!艾瑞莎!是你吗?说话啊!我是慕小狼!艾瑞莎!”

声音再次响起,从距离她并不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和急切。

这一次,艾瑞莎听清了——是慕小狼。那个消失了几天、她冒着触怒姐姐的风险跑到鬼屋附近寻找的慕小狼。

赤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努力地适应、搜寻。

她试图转动酸痛的脖子,才发现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

她挣扎了一下,束缚只会更深地勒进皮肉。

慕小狼……找到了?

艾瑞莎混沌一片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个信息。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巨大疲惫和身体不适淹没的喜悦刚刚浮起,就被眼前残酷的现实冰冷地浇熄。

她在哪里?显然不是鬼王宅门外。四周是粗糙、冰冷的石壁或砖墙,空间逼仄。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阴冷空气弥漫着。这不是天然的山洞,更像

是……某种地窖或废弃的地下室。

更重要的是……艾瑞莎尝试扭动身体时,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身上的裙子……不见了!贴身的衬衫也被粗暴地撕扯开,肩头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和空气,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有人……检查过她的身体。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赤红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冰冷的警觉。

手机不见了,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不见了,甚至……脚上的鞋子也不知所踪!她低头——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穿着黑色短袜的脚,袜子底部沾染着厚厚的污泥。

她的身上只剩下那件被撕裂的衬衫、破旧的校服裙,以及脚下的短袜。

被囚禁了。被搜身了。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丢弃在这黑暗冰冷的地穴里。

“……艾瑞莎!求求你说句话啊!你还活着吗?你受伤了吗?”

慕小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在隔壁或对面的黑暗中急切地响起,充满了恐惧,

“我们被抓住了!那个看守我们的混蛋刚离开!谢天谢地!艾瑞莎,你还醒着吗?我们能一起想办法!”

艾瑞莎却像没有听见慕小狼的呼喊。

她的头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赤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对同伴回应的热切,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越来越浓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思念。

慕小狼的激动和恐慌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丝毫传递不到她心里。

姐姐……玛娜……

艾瑞莎在黑暗中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姐姐在就好了。那双冷酷的绿眼睛,一定能看穿敌人的陷阱。

那令人窒息的掌控力,一定能轻易碾碎这些囚禁她的蛆虫。

只要闻到那甜腻的玫瑰香,即使是被姐姐打断腿、锁起来,也比此刻落在未知敌人手中,被扒光了搜身要好一万倍……至少……姐姐不会让别人碰她。

只有姐姐才有这个“权力”和“资格”。姐姐的“虐待”是安全的,而陌生人的触碰是……彻底的毁灭。

强烈的恐惧和无处宣泄的依赖感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艾瑞莎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轻微颤抖。

穿袜子踩在布满细小砂砾和粗糙颗粒的冰冷地面上,湿滑的泥土紧紧吸附着袜底,每一次试图挪动脚掌,粗糙的触感就透过薄薄的袜底摩擦着她娇嫩的脚心。

更糟糕的是——冷汗。

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冰冷的汗水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全身毛孔里渗出。

汗水,如同冰冷的蛆虫,沿着她冰冷的手臂向下爬行,渗入手腕被绳子勒出的破皮伤口;沿着脊背向下蔓延,浸湿被撕裂衬衫下的勒痕;最要命的是顺着光裸的小腿滑下,渗入短袜的纤维,然后无情地浸透了脚底。

那些汗水混合着袜底的污泥,一起钻进了脚掌上细微的、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磨破的伤口里。

“嘶……” 艾瑞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被毒针刺中。

一股尖锐、冰冷的刺痛感瞬间从脚底板炸开。如同无数根蘸着盐水的细针同时扎进神经。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远比被绳子捆绑、被冰冷地面硌着要清晰、要剧烈百倍。

“嗯——!”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从紧咬的唇齿间溢出。

她脚趾痉挛般地蜷缩起来,试图逃避那可怕的刺痛,然而越是蜷缩,粗糙的袜底和湿泥就越用力地摩擦着伤处。

更多的冷汗疯狂涌出。

脚底的刺痛如同连锁反应的引信,瞬间引爆了她体内所有积累的痛苦和恐惧。

被捆绑的不适、伤口的灼痛、身体被扒光检查的羞耻和绝望、对未知敌人的恐惧、对姐姐不在身边的巨大恐慌……

还有此刻脚底这如同酷刑般的刺痛——所有这一切。

混合着黑暗中无所不在的阴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麻木外壳。

“呜……呜哇……姐……姐姐……”艾瑞莎再也无法压制,剧烈的颤抖如同惊涛骇浪般席卷了她单薄的身体。

她像离水濒死的鱼一样猛烈挣扎,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绝望的哭腔和呜咽。

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身上的绳子摩擦伤口,每一次呜咽都让脚底的刺痛更加鲜明!

隔壁慕小狼的急切呼唤,在她破碎的哭声和剧烈的喘息中,显得如此遥远而模糊。

脚底那湿冷、尖锐、源源不断的痛苦,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冰冷的地窖里,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艾瑞莎·冯·卡佩被渗进伤口的汗水打败,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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