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湿滑又盘根错节的泥土和腐败的落叶,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空气里弥漫着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泥土腥气的霉味。冰冷刺骨。
艾瑞莎扶着粗糙潮湿的树干,艰难地向前挪动。
赤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努力睁大,却也只能勉强分辨出前方几米内扭曲虬结的枝干和影影绰绰的轮廓。
木忌的车灯早已消失在来路,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天边最后一丝惨淡的灰白,勉强勾勒出树冠狰狞的剪影。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缓慢爬升,缠绕住她的心脏。
每一次踩断枯枝的脆响,每一次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让她惊得浑身一颤。
身体深处那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伴随着阵阵反胃,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树干上剧烈喘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失去了意义。
直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更为浓重的、不自然的黑暗轮廓——一座庞大、倾斜的建筑,如同蛰伏在密林深处的巨兽骸骨。
鬼王宅。
它比想象中更加破败。
腐朽的木结构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大部分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像一只只没有眼珠的黑窟窿。
屋顶坍塌了一角,露出狰狞的椽子。
院墙早已倾颓,被疯狂滋生的荆棘和野草彻底吞没,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艾瑞莎停在距离宅院入口十几米远的地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赤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扇歪斜、布满霉斑和蛛网的大门,仿佛那后面隐藏着择人而噬的恐怖。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那只廉价电子表,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起。
17:20
五点二十!
这个数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因恐惧和黑暗而混乱的思绪!
姐姐玛娜!五点二十的死线!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迟到了!她迟到了!玛娜姐姐会知道的!她会暴怒!她会……打断她的腿?把她锁起来?还是……更可怕的惩罚?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对鬼屋的恐惧和对慕小狼下落的担忧。
她来这里干什么?慕小狼只是失踪了一两天而已……也许她只是生病了?
或者……像木忌说的,她父母是警察,也许只是被带去某个安全的地方了?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冒着触怒姐姐的风险,跑到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来?
“姐姐……姐姐会骂我的……她一定会生气的……”
艾瑞莎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微弱。
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玛娜那张美丽却扭曲的脸庞,冰冷的绿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玫瑰香水味会变得无比刺鼻……
后悔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该来的!她应该乖乖回家!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只要赶在木忌把照片发给姐姐之前……
对!木忌!他还在外面!
艾瑞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老旧的翻盖手机——那是玛娜为了方便“联系”她而留下的。
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了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双因恐惧而睁大的赤红色瞳孔。
她颤抖着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唯一的号码——木忌的。
她按下拨号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嘟……嘟……嘟……”
单调的忙音在寂静的树林里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快接啊!她在心里疯狂呐喊。
“嘟……嘟……”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她来时的方向猛然炸开!
艾瑞莎的身体被巨大的声浪和气浪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扑倒在地,手机脱手飞出,屏幕瞬间熄灭。
她惊恐万状地抬起头,赤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只见远处的林间道路上,一团巨大、狰狞的橘红色火球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
浓烟滚滚,烈焰翻腾,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和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如同恶魔的咆哮,席卷而来。
那位置……正是木忌停车等待她的地方。
爆炸……
木忌的车……爆炸了?
艾瑞莎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
她沾满泥土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刚才摔倒时蹭上的枯叶和湿痕。
赤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熊熊火海,瞳孔深处那点因为恐惧姐姐而燃起的微弱光芒,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恐怖的景象彻底碾碎熄灭。
手机躺在不远处的泥地里,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最后的忙音被爆炸的余波彻底吞没。
时间……五点二十一分。
她迟到了。
而那个负责接送她、威胁她、却也给她留下时间缝隙的男人……连同他的车,在她眼前,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冲天的火光中,化为了一团燃烧的残骸。
艾瑞莎的嘴唇无声地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地狱般的火光,瞳孔深处,是比鬼王宅的黑暗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