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枫主动开启法坛，呼唤璃到来的时候，璃期待着张枫会给自己的答案。
关于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真实身份的答案。
“璃，今天暂时就不修炼吧？我们去逛一逛街。”张枫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璃还算是能够理解张枫的感受，无非就是觉得紧张，希望通过逛街这种类似的行为，继续调整语言，从而告诉自他想要说得话。
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璃答应了张枫的邀请，并且说：“可以，今天就好好放松一天，说不定还能够钓出来对你动手的那个家伙。”
对于璃而言，其实逛街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项，尤其是在太阳光芒的直射下，即便是红衣厉鬼不会被灼化，也不会觉得开心。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张枫带着璃来到了一处水族馆。像是这样的地方，通常在地下，可以很好的规避太阳进行的直射。
“我时常会想，海洋生物和我们这样的生物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在水族馆看动物的时候，张枫突然说。
璃注视着眼前的一张一合的水母，她并不回答张枫的问题。
而张枫则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说是想海豚啊，虎鲸啊之类的生物，都有着很高的智商，甚至有着自己的社会结构——小的时候，看机器猫，总想着能不能有一个能够翻译动物语言的机器出现，让我能够听懂动物所说的话。可越是年长，越是觉得难以理解。他们的大脑，他们的生存方式，甚至没有文字，语言也仅限于最普通的叫喊，真的能够从中进行信息的传递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璃的目光从水箱里的生命中收回，她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张枫的身上，“你想要通过这个，告诉我什么？”
“所以，鬼和人，人和鱼，是不是一样的呢？”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璃平淡的对张枫说，“这本来就是无需讨论的事情，即便是凑在一起进行类比也过于牵强了。甚至都无法进行对照试验的两种情况，你却要以此来讲道理吗？”
她的话语非常尖锐，全然不像是过去那个好像对待什么都务必从容的，不会对任何事情过于较真的女鬼。当然，璃为什么能够那么从容，现在的张枫知道答案。
正是因为知道答案，所以，在此刻，从璃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切实的意志。
此时并非什么朋友之间的争吵，也不是什么情侣之间的小矛盾，而是璃在和自己论道，无比严谨的论道，是要决定两人之间是否会迈向“道不同，不相为谋”境地的论道。自己必须要在论道中让璃对自己刮目相看才行。在这样的论道中，任何的隐瞒和逃避都不被承认，唯有道出自己的真心，然后看自己的真心能否与对方相容。
在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之后，张枫的目光变得异常严肃。
“你是大天师王离。而我则是天命之人。”在意识到了此刻境地之后，张枫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尽管在这水族馆中，两人看起来相当诡异，甚至有人会觉得像是吵架的情侣，那般站在那里对峙。
张枫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璃像是卸下了内心中的担子，她看了看周围开始停滞的人群，笑着说：“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人于是一路出了水族馆。然后随意找了个还不错的饭店，弄了个包间。
“如你所说的那样，张枫，我是王离。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是这样子的吗？”
既然张枫已经鼓起了勇气戳破这一层，那么璃自然可以全都告诉张枫：“这是雪女的容貌，这是雪女的姿态。当我和大妖雪女同归于尽，坠入幽冥之后，我以为我死了，当我再一次有了意识之后，却发现，我已经变成了红衣厉鬼。”
她简单讲述了自己的过去，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试图探索张枫此刻的感受：“所以，你所喜欢的是，雪女的容貌。”
“或许的确是如此，至少，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驱使我吻你的，的确是大妖雪女的容貌。”此刻，无需虚假的言论，唯有真心需要相互交流，“我必须要承认的是，如果你是和普通红衣厉鬼那样恐怖的生物，我恐怕不会那样做，也就会死在你的手里。”
“你很诚实，张枫。比我想象中要诚实一些，所以，你对我幻灭了嘛？又或者，此刻的你，对我，抱有一种想要占有的欲望？”
璃深邃和漆黑的瞳孔映照不出任何东西，她是鬼物，即便是曾经的大天师，即便是盯着大妖雪女的容貌，她仍然是一只恐怖的红衣厉鬼，当被她如此注视的时候，张枫本能的感到恐惧。
璃接着说：“对你而言，是否会觉得我是一个极为好用的道术的宝藏？况且我有着雪女的容貌，将我据为己有并非难事，至少，如果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我并不会拒绝。你会拥有一路走到大天师的资粮。有我的协助，你或许会走得比原来的境界更远。”
“所以，你不会拒绝的理由，仅仅因为我是天命之人，而你是上一个天命之人，对吗？”
璃一时哑然，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对张枫说：“你倒是尽在关注一些不太重要的点，不过……你没有说错，你被天命所选中，而如果非要说，如果我那个时代有天命之人，那么那个人只能是我。就算不是我，我站在了顶点，那么就是我。”
“所以，你在期待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非要用你能够理解的话，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我想要看你会刮起什么样的风。”璃总结着自己的心态，“如果我是天命之人，那么我的时代在讨伐雪女之后就已经过去……不过，张枫，我不是天命之人，只有你才是天命之人。”
璃说着这样的话，表情有些落寞：“如果说，我一定有什么理由，从死亡中归来，那大概就是‘天命’让我遇到你，让我将我的一切都传授给你，如果说，天命有什么目的，那么我一定就是为了铺路的那个人，而最终的使命要有你来完成。”
张枫理解了璃的话语，他却不知道为何，感到一抹心疼：“所以，为了天命，你会听从我的话语，帮助我，是吗？”
“不是为了天命。”在这个地方，璃却否认了张枫的说法，“天命的任务如何，我并不在意，但我，还是想要为苍生黎民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如今的阴间你也见过吗？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召唤黑白无常，但如今的阴间，并没有地府那种东西，然而你却可以再这个时代，这样的时代中，超度亡魂，我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亡魂应该去往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你超度过后，它们的命运，但你得到了功德清气。你比我特殊，你能够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张枫。所以我才会帮助你。”
这时候，服务员把他们点得几个菜端上来，两人维系了短暂的沉默。
在这短暂的沉默过后，张枫突然说：“所以，如果我有一天不再是天命之人了，你就会离开，对吗？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够做到那样的事情……你会去追随能够做到那样事情的人，对吗？”
“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璃略微皱着眉头，“姑且不论天命并不会随意的选择对象，你既然是天命所钟，即便是想死其实也并不容易，遇到为难也会逢凶化吉。除非你与天命离心离德，譬如说，去残杀百姓，你会这样做吗？”
张枫微微愣了一下，他很想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给你看——但最终，他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不会那么做。”
“所以，天命并不会从你的身上消失。”璃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枫两手抓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呼吸沉重，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不想说什么……最终，他变得有些颓丧：“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进行训练，我会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只是……璃，你对我，就没有那么一丝一毫别的情感吗？”
“我是王离。也是璃。”
这绝对是一场对于张枫而言极为痛苦的约会。他最终没能得到任何他想要听到的话，听到的结果。
而璃是正确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她都是正确的。所以如果想要贯彻他的意志，那么他就只能变成“错误”。
错误。
这是多么沉重的词汇？能够真正的承担“错误”?
璃看着张枫那颓然的表情，她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随后说：“现在我们应该谈一谈，对你出手的那个家伙的事情了。否则，你仍然处于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