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发童颜的天衍门公孙掌门微微欠身,表情似笑非笑,天衍门长生殿的氛围肃静的可怕,无数道貌岸然的仙门修士分立大殿两旁,下山时得意非凡的赵悦诚,此时甚至都没有踏入大殿的资格,作为未经长老许可,擅自将陆久安一介凡人带入天衍门的罪人,他此刻在大殿外长跪如蝼蚁。
陆久安这种场面见识多了,不由心头一紧。
苏怀瑾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本来一个闲杂人等混入天衍门,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就算住在马厩中,也大概率几十年不会发现,悠悠铸剑度日,也是相当美妙的选择。
但是如果把苏怀瑾牵扯进去,那事情的性质你就不一样了。
糟糕糟糕,自己安稳度日的打算这不就泡汤了吗!
“孽徒赵悦诚,其罪有三,第一,未经长老许可擅自将凡人带入仙门福地,第二,怠慢太一宗怀瑾仙子,有失天衍门的待客之道,第三,宗门大比盗用仙剑,以卑劣的手段赢得胜利,三罪并罚,我门正欲诛之正道!”
老人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长生殿内,每个字都清晰的刺痛在赵悦诚的耳膜上,恐惧与愤怒的情绪反复交织,让他的大脑难以保持镇静与清醒,急了眼的他扭头扫过长生殿外六百内门弟子,一定是谁,一定是嫉妒他的人向掌门告密!
他懂的,都懂的,在这修仙的世界,尤其是这灵气凋敝的现在,修炼资源极为可贵,若是除掉一个对手,那他所有可能获得的机缘、宝物、丹药,都会被重新分配!
一定,一定有小人!
“安静,赵悦诚。”
公孙掌门轻挥拂尘,赵悦城瞬间感受到了背脊上如有泰山之中,被死死的压倒在大殿之外,动弹不得。
“先代掌门曾有教诲,家丑不可外扬,怀瑾仙子见笑了,还请暂且入座,小憩片刻。老朽还有家事有待处理。”
拂尘一挥,古色古香的檀木椅凭空出现在了苏怀瑾面前。
“请坐,怀瑾仙子。”
太一宗与天衍门的爱恨情仇,说书人没个十天半月也难以道尽,苏怀瑾自知理亏,也无法在大殿之上与天衍门掌门起冲突,只是端坐在座椅上,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
“这位小友,可知我天衍门门规?”
公孙掌门捻了捻白须,眯着眼,没有任何感情的打量着陆久安。
浑身上下,沾满了凡尘的俗气,这种人能进入到天衍门之中,还真是晦气。
不过,他打造的那柄仙剑确实堪称上品,也不是完全留不得。
“小人不知。”
陆久安双手颤抖,汗水从额头不断渗了出来,慌乱滑稽的世俗样子让大殿中众人感到了深深的优越感。
果然,这就是乡野匹夫。
但是,唯有刘海遮掩下的那双眼睛,没有生出一丝的波澜。
天衍门化神期掌门公孙篱落,在八百年前,不过是市井屠户之子,陆久安又怎会惧他?只是这错综复杂的仙门正道,陆久安也懒得惹一身麻烦。
只是有些感慨,人一旦踏上了长生之途,还真是容易忘本,忘记最初简单朴素的愿望。
“按门规,当诛。”
灭杀闯入天衍门的凡人,对于这群修士来说,不过踩死蚂蚁那样简单。
冷漠的声音令殿内众修士嗤笑,令店外的赵悦诚胆寒,令座上的苏怀瑾不快。
然而,陆久安只是低头无言,并不跪拜。
“这就是你们天衍门做事的规矩吗?”
还没等陆久安回答,苏怀瑾便向着天衍门明面上的掌权人质问道。
在按资排辈,修为是衡量地位唯一标准的世界里,不过金丹期的好苗子,胆敢在其他门派的正殿之中当场对质化神期掌门,不知道应该说是勇敢,还是无谋。
“哦?怀瑾仙子此言,该作何解释?”
公孙篱落轻轻抬了抬一直压着拂尘的手指,顿时一股近乎绝望的灵力压迫感令在场的所有人窒息,就连苏怀瑾也眉头紧蹙,胸口一阵慌闷疼痛。
仿佛心口遭受到了化神期修士全力的一掌。
只不过,这样无声的施压只持续了片刻,公孙篱落又微微欠身,假笑道:
“仙子,该不会是想袒护凡人吧?自古仙凡有别,仙子不会忘记了吗?”
“哼,这就是你们可以肆意左右凡人命运的借口吗?”
苏怀瑾可不管这些迂腐的规矩,这些修道之人的条条框框。
他的师尊是全世界最为光明磊落的仙人,就算对面是化神期的大能又如何?如果师尊在此处,见到凡人也难,也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吧?
毕竟他是,那么温柔的仙人,所以自己也要,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我说好了要护陆三七日平安,就要护他七日平安,你们天衍门,有什么能耐能拦的住我?”
陆久安抬起头,看着神色凛然的苏怀瑾,那双凛冽飒爽的桃花眼,望向反掌之间可使她神魂俱灭的化神期掌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害怕。
在别人的眼中,或许此时的陆久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一介草民,正要全力讨好唯一会护他周全的怀瑾仙子,但实际上,望着苏怀瑾这气拔弩张的摸样,陆久安更多的是欣喜与感动。
怀儿啊怀儿,你终于长成了师尊期望你成为的人了啊。
我家怀儿,还真是正直到天真可爱啊。
如此心地善良,如此光明磊落,这才是可行侠正义,济世救命的“仙剑”。
“仙子勿怒,老朽可没说要赐这位小兄台一死,只是,本门门规如此。不过,既然仙子执意要救这位兄台,那老朽就今日就卖怀瑾仙子一个人情好了。”
公孙篱落一挥拂尘,厌厌地说道:“剔除赵悦城灵根,没收所有珍宝与功法,打入凡间,终生不可踏入天衍门。至于这铁匠兄台,老朽本想纳你入外门,做个铸剑师,但既然仙子如此在意你,那老朽只好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谢过掌门。”
陆久安颤抖着作揖,一切外在的伪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凡夫俗子。
“至于这人情,怀瑾仙子可算欠下了。也不知道为了一个素昧相识的凡夫俗子,付出这么这般代价,是否后悔呢?”
苏怀瑾请哼一声,没做回答,抓住陆久安的胳膊转身便走。
在天衍门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本应被永远囚禁在天衍门外殿做牛做马,度过余生的铁匠少年。
“不要回头。”
苏怀瑾的脸色有点苍白,刚才化神期修士一个灵力的压迫便让她感受到无比的不适,如果不是强行运转心经功法,让自己的精神力不至于溃散,恐怕她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天衍门。
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凡人,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蠢啊,就像当年那个给与自己一切的傻仙人一样,没等到自己报恩的年纪,就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云游四方去了。
陆久安被苏怀瑾抓着疾行,踩着落于天衍门的内的落叶,在死寂的大殿外发出沙沙的声响。
“掌门,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吗?”
良久,长生殿两旁为首的玉面修士阴沉着个脸,不快地问道。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无理地离开这片仙门福地。
“天衍门是放过了陆参,但是你可未必,王焰生。”
公孙篱颇有深意地笑笑,落背着手,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