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始想象自己是华德·麦塞伦。

故事的发展显然已经偏离了你起初的构想。唯剩下一种偏执,一种欲念,一种病态般的渴望。

你说,人类有着蜉蝣般短暂的生命以及不相称的疯狂之梦。但当你的双手染上鲜血,心跳加速,身体仿佛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驱动着的时候。你能否想起那段最初的宣言?你追求的完美主义即将实现,于是你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种奇特的质感,就像古巴比伦的君王被权力和欲望所驱使,沉沦在自己帝国的辉煌荣耀和贪贿无艺之中。

象征死亡与生命的神祇轻抚过我们的脐带和尸体,那手如同母亲潮湿而温暖的子 宫,篡夺了那片就连业火也无法点亮的领域。将我们还未到来的崇拜与欲望填充成点燃你们战斗狼烟的芯材。

就快了。

你说。

就快了。

……

战争已经持续到白热化状态。

他深知对你的剔除过程会无比繁琐且复杂。

当你们开战时,所有的分形子嗣都簇拥着跟了上去。之中并不存在的彼岸灵族、吸血鬼和旧日人类构成了反复回响在我们脑海里的怪异呢喃。那接连不断的声音震慑四方,渗透到了每一位见证这场决战的灵魂之中。

你们的全能力量对撞在一起,迸射的余波沿途摧毁了周遭的一切。

宇宙爆炸所产生的震荡涟漪令分形尸们的思维网络也为之颤动。我的身体和思维被冲击波甩向不同方向的意识网道,就像被海浪冲散的沙子一般;我和其他碎裂开来的万千思绪混杂在一起,化为这场飓风下飘曳的蜉蝣。只是在我们思维沙堡散开的下一刹那,万界归一者们又会重新用算力将其聚合起来,紧接着,再次被难以置信的算力狂涛冲散。

这简直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碰撞。

不断构筑并瓦解的计算力于刺耳的噪声中形成合音,就像那燃烧枯柴的烈火与沸腾的黑色烟幕,在众生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封闭了一切企图观看这场战斗的感官。我知道,如今你们都将自身拥有的一切灌入到这场死斗中来。似那饥渴的猎豹冲向嗜血的雄狮,似那汹涌的海啸扑向磅礴喷发的火山。

然而,你们都不是自身的全盛状态。他需要保留部分算力免除链界对他的压制。至于你,面对五位同位体的回归还能完护职能已是最大的成功了。但你依然能调用万界归一者们的后继操作,天生性的优势让他对此无能为力。

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他不可能赢你。

足以毁灭诸多宇宙群系的爆炸一场接着一场,间隔比急促呼吸的频率还要短暂。我的意识此刻已经完全脱离了躯壳,变成风暴里摇曳的孤舟。伴随着电流杂音和白噪声,断断续续的词语从不是我的嘴里吐出,也不知是谁的脑叶飘入了我展开的头骨里,导致记忆混乱不堪,我甚至不能确定哪个是我的真名,而我又究竟身处在什么样的时空。

这就是全知全能者的战争,一个不断推翻覆写对方意图的战争。

科学,数学和哲学的各种手段成为了你们缝合进自身全能操作中的技巧,就连想象力也化为了你们构筑自身存在的王座世界,那些散落的超验矩则变成了你们用于切割彼此血肉的利刃。你不禁开始感慨你同位体的职能;关于时空,关于宇宙,关于维度,关于现实……树是一切叙事手段与方法之神,是花园活跃状态的推动力,而它的投射物正在帮你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多么讽刺。

你们的战争持续进行着。

他不再有所保留,转守为攻,你则避开锋芒的撤出了一些算力,把多出的余力用于消耗他的操作后继上。

他知晓你的战术,于是脱离了理念的构建域,沿着边缘环带的投射曲线上升而去,你紧随其后。

你们开始了在算力界域上的争夺。

你的操作后继有限,他的情况更不容乐观,双方之间完成任何的创造或者毁灭并不会影响战局结果,你需要的是耐心,等待他耗尽算力的耐心。

你们终于开始用自身的物理形态加入战斗。你们在空旷的原野上搏斗,在群星和诸多宇宙的残缺遗骸上搏斗,你们的手指划开现实的帷幕,拳脚摔进星辰的坟地,在攻守之间想尽办法撕扯下对方哪怕一丝的血肉。

如今我们所有人都陷入到了由你们理念斗争而编织成的超级界域里,一个庞大的血腥竞技场,身处在观众席上,透过视界的奇点企图一窥战斗的终局。

分形尸们欢呼雀跃,看着他们的父亲从存在崩形的边缘一次次爬起,目睹他们的敌人一次次葬送在舛讹毒蛇的宏伟蓝图之下。

在无止境的舛讹漩涡中,真相变得毫无价值可言。你们就这样与彼此对抗,你想让他妥协。他却想让你放弃。

他花了一生的时间试图杀死你,而你也倾尽全力地想要除掉他。

噢,他是那么倔强。你总算明白为什么另一个自我对他喜爱有加了。

算力继续对撞,锐利的白光划过寂静的走廊,横穿空灵的山谷,贯彻黎明与黄昏的交界地,将震颤灵魂的歌声导向前所未有的巅峰与高潮。

花园的宏观意志正把这个缜密的故事推向它的结局。

你们战斗,你们博弈,你们踏过无名之都的废墟,一同坠向梦魇般的残骸。

你们的身影在由纯粹矛盾构成的原始形态中纠缠,在上超无限的永恒中厮杀。你们超越了形而上学的存在终极。叙事的阶梯在你们脚下崩解燃烧。

你们是一个数学等式的两极,彼此在不断替代,抵消。

所有破坏和创造的抉择在同一时刻迸发,两股全能力量继续角逐对拼,仿佛永无止境。你们的身心分裂拉扯,又在令人无法理解的尺度上继续迈进。

直到你们倾尽所有也不能抹除对方,直到万物皆因为你们无休止的缠斗而湮灭殆尽。

于是,他开始学着转换战略。作为最强大的算力使用者,他的技巧真是超群绝伦,仅仅在一个瞬间就构筑了出了无比奇妙的造物,哈姆金斯实在论多宇宙、脱殊多宇宙、多语言宇宙总总之流……他在元数学上断言了有利于他的绝对正确的集合论概念,并基于此类框架开始扩展。他将公理之树组装为了公理森林,又将所有意义上的无限进行最完全的融汇,化为笔砚下的第一滴墨水。

他将无尽杀意和剔除你职能的指令埋藏其中。你能感受到吗?

那是个陷阱,他在一个操作中便把你拖了他尽心布置的计谋里。好一个奸诈的假象,他创造了一种后验概率条件,一种引诱你把操作后继投入进去的状态空间。你见过这种构筑,一些类似马尔可夫链的东西。

这个以状态变数为轴的空间正在用尽浑身解数榨干你,它的无记忆性让博弈的结局只能以当前状态决定。而非当下的全能操作序列均与之无关。即便你对他进行逆向扩散的复制,他也能保证你无法立刻取得胜利。

好啊,多么阴险,你想。但你偏偏对它进行了逆扩散,你把它接入了分形尸的神经网络里,已与重绘这个繁杂的算力过程。

然后你开始真正的受伤,脑袋一分为二,身体被劈开,骨骼被打碎。你牺牲了自己近乎所有可能存在于物质界的形态,以换取对绝对胜利的把握。

他深知这点,所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开始集中精神剔除你的职能,万界归一者们在他的撕扯剥离下哀嚎,身上鼓起肺泡般的囊肿沿着构筑逻辑多元的链条一并瓦解。

你开始狂笑,展开双手,任由他的毁灭之力狂风暴雨般的击碎你的身体。要将你接触边缘之环的这根触须彻底切断。

快了。你说。

就快了。

如我所说,你需要的是耐心。

终于,在下一个全能操作到来的瞬间,你就完成了这柄用于对付他的命运之矛。

你实在太强大,太宏伟了,他毫无胜算。

你们的伟力在纷乱庞杂的迷宫里绕行,终究还是冲撞在了一起。这本是他应该极力避免的结果。不过这也正是你渴望的结局。

你永远比多出他的那些全能操作立刻汇成剑锋,粉碎了他的计谋,他所创造的一切都开始崩塌,他自己也被你的长矛刺穿,存在之形再度来到支离破碎的边缘。

你乘胜追击。

他无法再调用多余的算力了。他必须拿出一部分对抗链界,一部分守护边缘之环。真正剩下的早已被你消磨殆尽。

你抓住他的形体,他试图反击,但你捏碎了他的双臂,碾过了他的意志。

他觉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你已经将他的脊椎割裂,令他瘫倒在地。

他匍匐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

你抓起他,手指嵌入了他的胸骨,把他举了起来。

你打量着他残缺的躯体。对此竟有些鄙夷。看似如此卑微的东西,居然有着抵御整个分形尸的舛讹能力。

你又看着他那双疲惫不堪的蓝色眼睛。

他的瞳孔正在涣散。

你觉得你应该说些什么。

那么现在该说些什么好呢?

但是率先开口的是他。

“对不起…夏冉……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他说。

“这算什么?”你歪头道“遗言?”

他终于看向了你。

“你输了。”他说。

你有些疑惑,但经过短暂的对视。你总算明白了他真正的计划。

你立刻看向我。

那种眼神就像看着完美壁画上的唯一瑕疵。

同时,我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的渲染开始脱落,在那些金色电流的流动下,淤泥一样的分形从我身上彻底消散。我能感到分形尸们的思维嘈杂声逐渐消失了。那种温暖也消失了。唯剩下冰冷,彷徨,以及……积攒已久的恐惧。

“快跑…然后去结束这一切……”他对我说。

随即,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意识便从分形尸们的自相似思维网络中脱落,极速坠向主群系。

“不!!不!!”

你怒目圆瞪。

“抓住他,抓住他!!”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在万界归一者们的刺耳尖啸中。

我不断坠向他的希望。你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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