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氛围搭配略有鱼腥的味道，让这片挤满了木箱的地方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恶心感。
男人踩着脚底的皮鞋，勉强将仓库的门推开一条缝隙，然后钻了进去。门框的边缘不小心碰歪了他的绅士帽，这使得他习惯性地拿手去扶。
“他们还真是准备了个好地方啊。”
菲凯特微笑着感叹道，其间不知有多少的玩弄与讥讽之味。
仓库里并不是没有人，里面有一伙正在闲谈打牌的渔夫。他们将仓库的某个箱子当做赌桌，上面摆着几卷上好的烟叶。一伙人叫腾着摇动骰盅，没人去搭理那个与仓库环境格格不入的英国男子。
赌局外的人或许还瞟了他几眼，最后都当成空气漠视了。
仓库的最里面，是被渔夫们特地清理出来的一片空间。四周层层叠叠的木箱宛如巨石高山环绕一周，让这片空地俨然化身一座绝壁山谷。
渔夫们的头领将箱子当成自己的王座，他坐在那里，抽着雪茄，正拉着自己的一个小弟在讲冷笑话，周围时不时地附和着笑声。
只是当看到菲凯特的到来时，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整座仓库好像真被冷笑话给冻结了一般。
头领放下雪茄，狠狠地捻进用咖啡杯拟造的烟灰缸里，抬头示意：
“喂，那边那个英国佬，进别人地盘前打声招呼不难吧？”
说着，他从木箱上一跃而下，两步上去就勾住了菲凯特的脖子，然后——
“来之前怎么不早说！我好派人去接你啊菲凯特老兄！哎呀！”
头领忽然大笑着，仿佛刚才的紧张氛围只是一场逼真的戏份。他拍着菲凯特的后背，随后指示小弟们把刚才赌博的木箱清理干净请人入座。
双方落座之后，“渔民”们的头领——莫里森，点燃了一支新的雪茄。
“菲凯特老兄这次这么着急来，难不成是有惊喜要给我的？比如，装着某家钢铁公司绝密资料的芯片什么的？”
莫里森挑着眉，吐出一口烟雾。他表面上总是嬉嬉笑笑的，可话语里有几分笑几分狠，菲凯特心里十分清楚。
“莫里森先生，准确的说，是快到手了。”
他保持微笑，无视那些正将手伸向腰上枪套的渔夫。
莫里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什么。点燃的雪茄在他指间抖动着，烟灰落在他的鞋面上，小弟们赶忙找来绢布擦拭。
“不用了，一点烟灰而已。其他人也给我安静一点！虽然我们是粗人，但也要懂得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莫里森一言，刚刚那些蠢蠢欲动的渔夫顿时没了杀气。他尝试着勾起微笑，第一次没勾起来，嘴角便又放下去，第二次时才勉强挤出那么一个不太雅观的笑容。
“那菲凯特老兄口中的‘快’，大概是多久呢？”
“嗯……我想想，一周之内吧。”
“一周之内啊……那还好说，那还好说。”
莫里森点着头，手上的雪茄也跟着抖动。随后他吸入最后一口烟，便将剩余的雪茄丢进了咖啡杯里。菲凯特提出的时间，他勉强能够接受。
只是有一点莫里森还感到奇怪：这个装模作样的英国佬，又没拿到芯片，跑到我的地盘来作甚？
很快，菲凯特便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莫里森先生，你想要的芯片我会尽量在一周之内拿到手，所以你看我需要的‘货物’，能提前帮我备好吗？”
“提前备好？菲凯特老兄，干我们这行风险有多大你也知道吧？你的那些‘小糖果’要提前备好可不容易啊。”
菲凯特用笑容为自己提出的这个话题打掩护。
至于容不容易，自己和他们交易过这么多次了，容不容易菲凯特自己还不知道吗？要不是莫里森一伙搞渠道垄断，菲凯特也不用在这低声下气地求人。
莫里森无非是想要自己一个人情罢了。
他看出了自己的急切，所以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箱子上等着自己主动提出让步的条件呢。
“实不相瞒，莫里森先生，我已经被警察盯上了，所以近期可能要出国避一避。”
“哎呀！被警察盯上了？那可危险了呀！”
莫里森一拍大腿，眉头紧皱小胡子翘起，装作一副亲兄弟得了癌症没钱治病的模样。他的眼珠子转动着，随后锁定到菲凯特的身上。
“菲凯特老兄，你要出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我肯定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只是这提前备货……实在有些困难。”
“莫里森先生在这一带我听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相信这点小事一定难不倒您。提前备货的事，就当我欠您的一个人情，如何？”
“哎！哪能说人情不人情的！既然菲凯特老兄都这么说了，这件事难办我也得把它给办成啰，你们说是吧？”
莫里森指向周围的一众小弟，集体爆发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笑声与鼓掌。那是他们头领战胜这名英国佬后指示的欢庆，同时也是对菲凯特的讥笑与挖苦。
“几时走？好给我一个备货的时间。”
莫里森抬手抽起了第三支雪茄。
“一周之内，芯片到手时候，即刻离开。”
“……哦？菲凯特老兄的启程时间很自由啊，不是船票？”
莫里森叼着雪茄，眼神里颇具玩味。
但菲凯特一句话就终止了这个话题的进程。
“莫里森先生，多余的事情还请不要打听了。”
说罢，对莫里森再次感谢之后，菲凯特便重新带上了自己那顶常伴己身的绅士帽，用食指整了整露出帽檐的金发，优雅地起身。
“莫里森先生，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话音未落，门外把守的渔夫突然闯进。他颇为紧张，手中的枪械早已上膛。
“老板，附近仓库的门外停着一辆警车，估计是有警察来了。”
“警察？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莫里森缓缓抬头，他眉间紧皱地看着满面红光微笑着的菲凯特。
“哎呀，估计是跟着我来的吧，怪我出门的时候不仔细。莫里森先生，抱歉麻烦您去应付一下那些烦人的跟踪狂了。您这里应该有后门吧？那我就从那边离开了。”
只要不是个瞎子，应该都能看出现在的情况是何人导致的。渔夫们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这边英国佬，却因为莫里森的指示不得动手。
“没事，我会处理的，就算在你欠我的人情里面了。”
菲凯特优雅地鞠躬致意，随后不紧不慢地从后门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似乎还听见了回荡在偌大仓库中，那一道道隐隐约约的啧啧声。
是从怒不可言的莫里森嘴边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