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姗姗来迟的白胥。
他皱着眉头扫视着在场的三人，最后却将目光锁定在了表情复杂的白翦身上。
“师叔祖……你……”
“师父，璇玑宗宗主还念着您呢！快，快让他杀了那个小子！快啊！”
刚刚经历完大起大落的叶成歇斯底里的喊着。
而白翦只是沉默。
“师父你说话啊！您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
沈卿秋缓缓向后倒去，看着视野中环绕在自己身旁的竹林，似乎就这么死在这里也还行。
最起码风景不错，意境也好。
……终究是棋差一着啊。
算计了白翦，算计了叶成，算计了璇玑宗，甚至还算计了自己……结果唯独没有算到璇玑宗的宗主。
算到了他会到，但没算到他会比所有人先到，也没算到他对白翦那模糊不清的态度。
尽人事，听天命。
只可惜这悠悠十数年，竟何薄于我？
……
“闭嘴！”
白翦向着叶成厉喝，而白胥则扔了一枚丹药到叶成手边，让他吃下。
“师叔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竹林中的一片狼藉，白胥眉头紧锁。
“来龙去脉我会给你说清楚，但是现在，我劝你先把那个小子杀了。”
白翦指了指已经昏过去的沈卿秋。
此刻他脸上的蒙面已经被撕碎，露出了下面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白胥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快动手啊！”
白翦冷声说到。
“你就没想过那小子如果活着，会给你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白胥的呼吸变得沉重了一些，他思索再三，最后向着沈卿秋伸出了手指。
灵力凝聚而成的丝线在沈卿秋胸口处移动，绘制着能够让他彻底消灭的符印。
“白胥你还是和当初一样，优柔寡断，菩萨心肠！”
白翦说完便来到叶成身边检查着他的状态，而白胥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阴冷了些。
……
一个时辰前，云九汐正拉着霁无月在喝酒。
两个人御空飞了很久，随手找了个灯火通明的城市便降了下去。
这是云九汐一直以来的习惯——她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待，喜欢到各个地方去感受人间的烟火气。
“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云九汐给霁无月倒上酒，一只藕臂搭在栏杆上望着下面热闹的街道。
“有心事？”
霁无月摇摇头，端起了桌上的酒盏，凝视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思春啦？”
她挥动衣袖甩出一道符印，却被云九汐随手拨到了一边。
“被我说中辣？”
霁无月冷哼一声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将杯中的酒液喝了个干净。
“从我认识你的时候开始，你就总是这样一副沉闷的模样……”
云九汐侧着脸，开口问道。
“……究竟是为什么呢？”
霁无月摇了摇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说起来……这些日子里的你要比以前情绪化了许多呢。”
听着云九汐的话，霁无月睁大了眼睛。
她其实是想反驳的，想下意识反驳的，但是话到嘴边，眼前却闪过了沈卿秋那天练剑的背影。
为何要踏上这修行之路，有为地位，有为探索求知，有为了自己，有为了别人，有为了复仇等等等……总而言之是有盼头的。
修仙者为何修仙？
为的就是走上那漫漫的无尽前路，哪怕受到天赋机缘所限，寿元耗尽，却也无怨无悔。
茫茫仙众无数而前路漫漫，能够找到志同道合、心意相同的道侣携手前行，便是诸多修行者的心之所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云九汐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着。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巧的纸鸢歪歪扭扭的飞到了霁无月的面前，她伸出纤指将其打开，那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我得回去了。”
霁无月将纸鸢收进怀里，她一脚踏上桌面，便御风向着朝云山疾驰而去。
“出什么事儿了？”
云九汐赶忙御剑跟上，她从来没有在霁无月脸上看见过那种表情。
小小的纸鸢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霁无月记忆中的某个盒子。
轻云蔽月，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带着沈卿秋修炼……他是自己收的第六个亲传弟子，她和他一起从典籍上拓印着符笺。
还记得那次是夏天，天气很热，沈卿秋热的满身大汗，便跑到了霁无月的住处乘凉。
午后困顿，霁无月便侧身躺在软榻上休息，沈卿秋当时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他费劲巴拉的站在椅子上，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仔细地描着。
可是霁无月一直没有回头，她只记得那天的屋子很清凉。
过去的日子从来都没有消失，它只是被人扫进盒子藏到了某个记忆中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罢了。
而现在，盒子被打开，过去的记忆势不可挡的苏醒过来，像是辽阔草原上亿万匹脱缰的野马奔腾而来。
清晰，却又疼痛。
来到藏书阁外，霁无月将云九汐拦在外面。
“这是璇玑宗的禁地，你是外人，不方便。”
“回答我，是我那徒弟出事了么？”
云九汐挑起秀眉，看着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璇玑宗弟子。
“听话。”
霁无月的语气近乎于哀求。
“你别忘了，他也是我的弟子。”
事已至此，霁无月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抿着薄唇，带着云九汐一起径直冲进了藏书阁的入口。
通道处的符锁被一一解除，随着入口处的光亮逐渐靠近，霁无月的眉毛也一点点拧在了一起。
离开通道，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片不复往日的竹林。
云九汐心意一动，浩荡剑意瞬间释放，眨眼间便找到了白胥等人的位置。
“在那边！”
霁无月向云九汐点了点头，便化为一道霞光径直冲去。
穿过重重竹林的阻碍，霁无月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软塌塌的、看起来毫无生气的身躯。
以及……不远处正在他身上即将完成符印的白胥。
“嗡”的一声，霁无月感觉自己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站在沈卿秋身边，又是怎么打断了白胥的动作。
当霁无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半跪在地上，顾不得沈卿秋满身的血污而牢牢将他抱在怀里。
插在地里的霜辰剑微微颤动，从上面缓缓落下一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