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烦呐。
卡布侧头躲避着少女的眼泪，一抽一抽的哭声却是不断传入他的耳朵之中，有心想要布置屏障隔绝声音，又担心此时心烦意燥的自己控制不好引力，将伤心的少女碾为尘埃。
也许失手也不错？他不由心想，反正自己犯过的错误已经够多了，再多条无辜的人命好像也算不得什么，还能给自己减少不少未来可能的麻烦。五百年前西域诸国的那些公主小姐们，自己现在又何曾记得几人姓名？
现在只有躲在暗处的羽人看着，反正等会大概也要杀掉他们的，有什么好顾虑的？动手吧，假装成控制不当的样子，把附近所有人全都杀掉，连同那些让人忧心的烦恼一起。
心中的恶魔如是低语：你不是魔王么？还在犹豫什么？杀了他们，就像你在佛罗兰斯做过的那样，为你的血池再添新血，享用一场新的盛宴。
卡布纠结，目光动摇，理智被烦躁的情绪左右。
那声音又说：世界只是虚构的游戏，提出个堂皇正大的为君之道，你就真当自己是君子了么？杀了她啊，只要杀了她，此刻就没人能胁迫你了，你不是不愿被人欺之以方么？对于杀死过父母的你来说，一个又蠢又丑只会哭的累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卡布无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染满鲜血，大滴大滴的血珠从指间坠落，砸在地上开成朵朵娇艳欲滴的曼珠沙华。
缓缓抬头，茫然四顾，卡布心知自己又入魔了。
嘴唇微动，颤抖的喉咙中发出“嗬嗬——”怪响，有心想要抵抗，但那鲜血的气味却是如此诱人。
此刻的他，就好像来到九州前的那个绝食了十天之久的自己，哪怕只是脑中想到食物，都会让他的理智不受控制，更遑论鲜血近在眼前，不断刺激着他的口、鼻、眼。
杀心自起。
终于不堪折磨，卡布拔出了挂在腰间的环首刀。
暗中，似有人轻笑一声，他听到银铃般的脆响，双目彻底化作猩红之色，分不清眼白与瞳眸。
然后，血洒长空，有道人影缓缓倒地。
……
“你好像输了。”
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紧蹙的眉头松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仰头抬手，将打开已久的酒壶凑到嘴边，心满意足地灌下一大口烈酒。
男人正是昏迷已久的罗睺，他的身边，爱丽丝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白皙的掌肉之间，殷红的鲜血如涓涓细流般顺着指节滑落。
“真可惜，看样子你当不成我儿媳妇了，连孙媳妇都当不上。”
似是对少女的状态一无所知一般，罗睺脸色揶揄，狠狠补上一刀。
“闭嘴，你这粗鄙的莽夫！”趁着爱丽丝遭受打击心神失守，彻底占据了身体的伊莎发出一声怒喝，拔出大剑便从树枝上跳下。
“喂，不想死的话还是别过去的好。”
罗睺起身，将空荡荡的酒壶随手抛落，脸上的笑意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好心提醒，还是在戏谑嘲讽什么。
爱丽丝回头，面无表情与之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后又脚步坚定朝着卡布走了过去。
罗睺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低下头去，不知是看着地上的酒壶还是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失神，轻声呢喃了一句。
“可不要骗我啊……”
无人回答，唯有一缕清风拂过。
罗睺抬手一挥，将那风挥散，又抬头看向高耸入云不见其梢的建木，凝起全身气力递出一拳打在树干上，巨木岿然不动。
叹息一声，罗睺收起血淋淋的拳头，心中有些羡慕某个曾以寻木为剑的家伙。
“算算时间，朝廷那边也该有动作了吧……”
……
坑边，一人胸口插着一把环首刀，紧闭双眼。另一人将之揽入怀中，双手按在伤口处想要为止止血却毫无作用，满脸惊慌。
“让开。”
伊莎走到二人身前，语气有些不耐烦。
于晓容抬头，看着满脸冰霜的伊莎，抱住卡布的双手又紧了紧，不敢将男孩让给她眼中的坏女人。
虽然她对现状一无所知。
伊莎猛地抬手，想要一剑斩掉这个碍眼的少女，目光瞥见卡布握刀的手时却又顿住，心中升起怒火，又强行咽了下去。
【就连这么个刚认识不久的野丫头也这么值得你喜欢么？这一次宁可自杀也不愿对她下手，那爱丽丝呢？她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具么？】
虽然心中愤恨万千，但此时杀掉于晓容的话，结局大概只会是不死不休。伊莎不怕这个结局，但她要考虑爱丽丝。
于是，伊莎只好缓缓将剑尖指向于晓容，威胁道：“让开，不然我就先杀了你。”
于晓容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或许只是潜意识地认为，此时唯有保住罗小邪他们才有生路，依旧死死抱着男孩不愿放手，目光也逐渐坚定了不少。
伊莎垂眸，看向卡布胸口的环首刀，其上有幽蓝雷光隐隐闪烁。
“你再不放手的话，他就真的要死了。”
虽然不懂这把刀的特异之处，但伊莎清楚记得，罗睺之前找到爱丽丝谈话提到这把刀时，目光中闪过的忌惮之色。
于晓容面露犹豫，低头看了一眼，随后颈部遭到一记重击昏了过去。
伊莎踢掉断了跟的高跟鞋，从于晓容怀中抽出卡布的身体将之摊到地上，一脚踩在他胸口，伸手握向刀柄。
手掌接触到刀柄的瞬间，雷光大盛，伊莎瞬间抽回手掌，掌心仍旧被烤焦了些许。
更严重的是，伊莎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遭到了重击，头颅似要裂开一般痛苦不堪。
“什么东西……”
伊莎看向罗睺所处的方向，想要询问，对方却是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他们的约定已经完成，罗睺没理由再留下来帮她。甚至她已经赚到了超出约定的便宜。
原本的约定是：他帮她偷渡人手和武器，她帮他除掉东阳萧氏，然后两国大战，她自己想办法趁乱夺回佛罗兰斯的王位。
但伊莎偷偷在出云山脉布置了人手搞事情阴了罗睺一把，并趁机带走了罗小邪，如果不是罗睺及时醒来的话，大概还会想把罗睺也除掉。没有对伊莎出手，罗睺已经仁至义尽，自然不可能再留下来帮她。
回过头，看着卡布不断冒出热血的胸口，伊莎面露纠结，思考着要不要干脆杀了他。
杀掉卡布对伊莎来说除了会让爱丽丝伤心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坏处，甚至她还有机会将爱丽丝也给一起除掉，彻底占据身体恢复自由身，但是……
对妹妹和骑士的誓言或许算不得什么。
失去了骑士，再度失去妹妹的话，她在这世上还剩下什么呢？
曾经拥有过整个佛罗兰斯大陆，对权力和力量已经没那么深的执念，曾经的仇人也已经差不多全部死掉，只剩狄米洛斯和那个疑似将骑士的心连同人一起偷走的永夜武帝。
杀死他，也许会失去妹妹，之后再向武帝复仇时也会失去不少复仇的快感。
真是可恨啊，连死都不让我好过。
朝卡布怒视一眼，伊莎深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先是用大剑试着触碰了一下环首刀，理所当然的，雷光顺着她那把本该有着绝缘附魔的大剑攻击到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扔掉大剑，伊莎朝着卡布猛踢了几脚以泄心头怒火，这才将全身魔力附着在手上，双手握住刀柄。
钻心刻骨的痛立马刺激得她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毕竟这把刀与封修同等位格的存在，甚至还是同源之物。
而封修的本源，可是将全盛时期，手持八把人皇剑的燕林给带走的天雷。
尽管早已不复全盛姿态的煌煌天威，天雷化物自带的位格及斩业效果要对付伊莎苟延残喘的灵魂，也是热刀切黄油一般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不及时放手的话，等待她的只可能是死亡。
除非……
感受到灌注在身上的业力突然减轻不少，伊莎的意识恢复了些许清明，这才有力气去观察注意身前的情况。
“这样可不好。”
一只红色的衣袖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耳边响起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伊莎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出手之人，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脑袋。
“一个个的，都真是不听话啊……再不拔刀的话你可真就要死了哦，还有心思想别的吗？”
伊莎想要怒喝，质问是谁装神弄鬼，心神却是突然有些恍惚，意识也有些宕机。
大脑空白的片刻之间，她的双手终于缓缓抽出了那把环首刀。
随后，刀身上的雷光消散，她的身体也朝下倒去。
红袖的主人俯身捡起环首刀，看到刀身上的裂口，好看的柳眉轻轻皱起，绣鞋在卡布脸上踹了几脚。
“给你刀子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啊，可恶，不听话的东西，气死我了！”
这姿态，就好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很难让人想到，她就是卡布口中的老妖婆。
如同调皮捣蛋般的小丫头般，在卡布脸上踹了好几脚的云梦仍不满意，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俯身将刚遭受重创昏迷过去的少女翻了个身，将之摆成依偎在卡布怀中的姿态，又将卡布的右手塞进她胸口，用力将五指按进白花花的脂肪团中。
“给你那么多好处，你可要好好帮我做事才对啊。”
又一脸坏笑地将卡布左手放到少女的臀上，云梦拿起环首刀伸手一抹将上面的裂缝抹去。
做完这些，似是担心忽然吹起的风将二人吹醒一般，身形一转便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刚承受过一次业火灼烧的燕林再度出现在人间，好似个病死鬼般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疑惑。
“这气息，是她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