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设定好的机器,在沉重而窒息的轨道上,日复一日地碾过。

艾瑞莎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具抽空了灵魂的空壳。

每天清晨在窒息感中惊醒,对着镜子麻木地缠绕黑色丝带遮住异样的瞳孔;

然后在五点二十的死亡倒计时阴影下走向学校;

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同学的窃窃私语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浪;

放学铃声如同发令枪,她永远是冲出教室的第一个身影;

校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和戴着墨镜、永远准时出现的木忌成了她新的恐惧烙印——回家,拍门口的时间照,开门,关门,面对空无一人的冰冷房间,然后在木忌冷静得近乎残忍的要求下,褪去衣衫,忍受快门声在自己赤裸身体上烙下的屈辱印记;

结束后,穿上衣服,有时去楼下陈婆婆家应付几口饭菜,更多时候是独自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感受着无处不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最后在精疲力竭中沉入不安稳的睡眠,等待次日噩梦的重启。

悲伤?羞耻?愤怒?

这些强烈的情绪在最初的震惊和崩溃后,似乎也被这无休止的麻木循环给磨平了。

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灰。

赤红色的瞳孔里再也没有波动,像两颗凝固在冰冷树脂里的红石。

慕小狼?

那个名字和她关于鬼屋的咋呼宣言,早已被艾瑞莎抛到了意识最边缘的角落,如同被遗忘的微尘。

直到这天下午的课间。

一个平日里和慕小狼关系还算不错的短发女生,有些犹豫地蹭到艾瑞莎的座位边。

艾瑞莎正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脸埋在臂弯里,试图在短暂的安静中隔绝外界。

她最近总是很容易感到头晕目眩,或许是没睡好,或许是别的什么。

“那个……艾瑞莎?”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试探。

艾瑞莎没有动,像一尊苍白的石像。

她现在的状态,很少有人会主动靠近。

女生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你知道慕小狼去哪儿了吗?她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慕小狼?

这个名字像一枚被遗忘在角落许久的针,轻轻刺了一下艾瑞莎昏沉迟钝的神经。

她极其缓慢地从臂弯里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赤红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同学。

好几天?没来学校?

艾瑞莎这才迟钝地想起来,是的。那个座位已经空了好几天了。

只是她太沉溺于自己的麻木与循环的恐惧中,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件事的存在。

面对同学询问的目光,艾瑞莎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她能说什么?她不知道,她甚至没有思考过慕小狼的消失。

最终,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关节。

女生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似乎也放弃了,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和担忧。

“好吧……我还以为她跟你……”她小声嘀咕着,没有把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放学铃声如约而至,尖锐地划破黄昏的空气。

艾瑞莎迅速收拾好东西,第一个冲向校门,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熟悉的黑色轿车,熟悉的墨镜身影——木忌。

开门。

上车。

车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艾瑞莎在后座蜷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灰败的建筑映在她无神的红色瞳孔里。

五点十分。

车子准时停靠在公寓楼下。

“下车。”木忌的声音毫无波澜。

艾瑞莎像被解除了定身的木偶,推门下车。

门口照旧站着。

抬腕,廉价电子表显示时间。

木忌的手机镜头毫无感情地记录下这一场景。“咔嚓。”

开门。

进去。

关门。

“现在。”木忌的声音紧随其后,如同冰冷的审判。

艾瑞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她转过身,动作机械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解开纽扣,脱下校服,然后是衬衫、裙子……最后,像蜕去一层无用又多余的壳,将自己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冰冷的地板刺激着脚心,皮肤接触到空气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低着头,任由苍白的发丝垂落,遮住大半张脸。

快门声。

“咔嚓。”(正面)

“咔嚓。”(侧面)

“咔嚓。”(背面)

穿衣服。

比脱衣服更慢一些,更沉重一些。

布料摩擦的细小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没有言语。

木忌确认照片发送完毕,转身离开。

艾瑞莎甚至没有力气去看时间。

她麻木地走到门口,去隔壁陈婆婆家。婆婆的絮叨依旧温热:“吃点吧,孩子?汤还热着呢……”艾瑞莎顺从地坐下,小口喝着汤,味同嚼蜡。

陈婆婆怜惜地看着她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没有生气的脸,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晨,依旧是压抑的轮回。课堂依旧是无法听进的噪音。课间,艾瑞莎再次疲惫地将头埋进臂弯,试图捕捉一丝不存在的安宁。

然而,几道比平时高亢一些的声音在她附近的课桌旁响起,话语碎片毫无遮拦地钻入她昏沉的意识:

“……真受不了跟那种人坐一起……”

“谁啊?”

“慕小狼呗!又穷又没家教,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

“嘘,小声点!她虽然孤儿一个……”

“孤儿”?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刺,猛地扎进艾瑞莎麻木的神经,让她混乱的脑海空白了一瞬。

“……本来也没什么,关键是她还……”

另一个声音带着点神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接了下去:“是啊,父母早死也就罢了,关键听说她爸妈都是警察!还……啧啧……”

艾瑞莎猛地从臂弯中抬起头,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她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椅子上栽下去。

她赤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住那两个还在兴致勃勃议论的同学,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慕小狼……是孤儿?和她一样……父母早逝?

这一连串的信息,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她连日来浑浑噩噩的麻木劈开了一道裂缝!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