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斜长的光斑。
艾瑞莎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本摊开的书，但目光却没有聚焦在字句上。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
教室的另一头，慕小狼那清脆明亮的声音正像旗帜一样高高扬起，吸引着四五个围拢过去的同学。
“……是真的！郊区那座‘鬼王’屋！就在森林公园后边那片老林子里！”慕小狼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一只脚还踩在旁边的凳子横档上，“听说都好多年没人住了！窗户烂掉，墙皮剥落，院子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野草！阴森森的可吓人了！尤其是晚上！”
她故意压低声音，制造出神秘兮兮的氛围：
“但最邪门的是——好多人都说，不管白天晚上，从旁边过路的时候，都能听到屋里面有动静！”
她猛地凑近其中一个女生，眼睛瞪得溜圆，
“咚…咚…咚…像是有人在里面慢慢地踱步，又像是有很重的东西在一下下砸地板！”
围观的几个女生立刻发出低低的惊呼，有人害怕地捂住了嘴，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对！还有人说，深更半夜的时候，能看到二楼那个破窗子里面，有……有绿幽幽的光点在飘！晃来晃去的！”另一个男生忍不住补充道，引得大家又是一阵议论。
“哇！真的是鬼吗？”
“会不会是流浪汉住在里面？”
“流浪汉？好几年没断过的怪声怪影，哪个流浪汉那么有耐心啊？”
讨论声嗡嗡地交织在一起。慕小狼得意地扬着下巴，像个讲古的专家：“所以大家都叫它‘鬼王宅’嘛！说不定真是以前什么怨死的地主老爷……”
她正说得起劲，眼神无意中一扫，掠过靠窗那个安静的角落。
忽然，她的话头停住了。人群顺着她的视线，也纷纷望向那个方向。
只见艾瑞莎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那双赤红色的瞳孔不再是看向窗外，而是清晰地、专注地望着他们这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望着正讲到兴头上的慕小狼。
她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微蹙的眉心和眼睛里不易察觉的专注光芒，显示她正听得入神。
阳光恰好映在她的瞳孔里，那红色越发显得纯粹而深邃，像两颗凝固的宝石。
慕小狼的眼睛瞬间亮了，就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嘿！”她几步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像一阵风刮到艾瑞莎桌旁，双手“啪”地一声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笑容灿烂得晃眼，“小艾瑞莎！你也在听啊？怎么样？那‘鬼王宅’够刺激吧？你怕不怕鬼？”
艾瑞莎显然没料到慕小狼会这么直接冲过来，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赤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慌乱。
她看着眼前这张突然凑近的、充满活力又带着点痞气的脸，慕小狼身上干净的、带着阳光和运动汗水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与记忆中那令人窒息的玫瑰甜香截然不同。
想起上次体育课教室短暂的相遇和校门口真诚的关切，一种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本能地想立刻竖起全身的尖刺来抵御这个过于热情的女孩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合上了面前的书。
面对着慕小狼期待的眼神，艾瑞莎微低着头，声音依旧是细细弱弱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但这一次，她开口了：
“这世界上没有鬼。”
“没有鬼？！”慕小狼的音调猛地拔高，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言论。她夸张地睁大眼睛，几乎把脸又凑近了艾瑞莎几分，“喂！小艾瑞莎！那么多怪事都是真的！大家伙儿都知道！你怎么能说不存在呢？肯定有！”
“姐姐说没有。”
“你姐姐是何方神圣？”
“她以前做过侦探顾问之类的职业，她说没有，那就没有。”
“你就那么相信你姐姐？”
她只是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红色的瞳孔沉静地映着慕小狼的脸，传递着无声的坚持。
“不信？你居然不信！”慕小狼的倔劲儿一下子上来了。
她猛地直起身，双手叉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被否定后燃起的胜负欲，“好！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我，”她用拇指戳着自己的胸口，下巴抬得高高的，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勇气和明显的“赌气”成分，“我今天晚上就去‘鬼王宅’！我要进去拍照！拍下里面有‘东西’的证据给你看！让你心服口服！就问你敢不敢认输？”
艾瑞莎静静地看着她。
慕小狼赌气的样子像个炸毛的小狮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闪动着纯粹而执拗的光芒。
艾瑞莎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掺杂着一点点……好奇？但这光芒很快黯淡下去。
她依旧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无聊。”
说完，她便转开了视线，重新看向摊开的书本，只是目光显得有些空茫，并没有真正落在书页上。她的视线越过书脊，投向窗外，一片枯黄的叶子正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
慕小狼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应战或惊叹，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看着艾瑞莎再次回归沉寂的侧脸，那一圈雪白的发丝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衬得她疏离又脆弱。
“切……”慕小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胆子真小……等着瞧好了！”
她有些不甘地又看了艾瑞莎一眼，随即转过身，对着刚才听鬼故事的小伙伴们嚷道：“喂！今晚我一个人去探险！我要去拍鬼王……”
艾瑞莎没有再看慕小狼，也没有在意她和其他人热切讨论今晚探险计划的声音。
窗外的枯叶终于落在了湿冷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