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霁无月微微挑眉，给云九汐斟了一盏茶，放在她的面前。

“师尊好，北山主好。”

沈卿秋先是依次向二人行了个礼。

“哎呀哎呀叫山主多见外。”

云九汐侧过脸，笑眯眯地说着。

“叫我姐姐就行了。”

沈卿秋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向了一旁的霁无月。

“老女人，以你的年纪做他奶奶都绰绰有余了，还舔着脸让别人叫你姐姐。”

闻言，云九汐噘着嘴嘟囔道：

“那折中一下，叫我姨也行。”

见霁无月没有反对，云九汐便一只手撑着下颌，歪头看向沈卿秋。

“呵……”

师尊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见了。

“那可不行，以北山主您和师尊的关系，若是我直接叫姨，岂不是乱了辈分。”

沈卿秋拱手又向云九汐拜了拜，便安静的站到了霁无月身后。

“嘁——瞧瞧好端端一个正当年华的弟子都被无月你教成什么样了。”

霁无月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点了点桌面，沈卿秋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为师尊又斟了一盏茶。

云九汐仰起白皙的鹅颈将茶盏饮尽之后拿起，向着沈卿秋晃了晃。

“你就是这样对待我那云顶凤凰单枞的？”

“反正你自己又喝不完，大不了我以后再送你点东西不就好了。”

云九汐轻声笑着，身前的峰峦叠嶂也随之一同震颤着。

沈卿秋发誓，自己在为云九汐倒茶的时候根本没有被那满目的绵软吸引过去一丝目光！

一点都没有！

三盏茶后，却是霁无月先开了口。

“叫你过来是北山主的意思，她有些事情想问你。”

沈卿秋有些意外，他看向云九汐，却正好与她那双好看的杏核眼对视在一起。

“明明自己心里也好奇，却非要说是我想问……”

云九汐嗔怪地说着。

“……你这别别扭扭的性格真不知道要哪天才能改，可千万不要传给你的弟子。”

她放下茶盏，缓缓从柔软的坐垫上站起身，然后轻轻晃着头。

“噫——一想到小院里一个大别扭带着一群小别扭的画面就瘆得慌。”

霁无月微微撇过脸去，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小院中刚刚栽好的桃花。

“北山主请说。”

云九汐走到沈卿秋面前，一只手捻着自己的下颌，另一只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扫了他一眼。

“我和你的师尊都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什么怎么做到的？”

沈卿秋有些迷茫，他眨眨眼睛，看向了旁边的霁无月。

“北山主指的是你赢过方浮生的事情。”

她放下茶盏，淡淡的看了一眼沈卿秋。

“这儿没外人，一五一十的说了便是。”

这种问题确实有些难以解释，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重生还带着记忆的缘故吧。

面对云九汐那双笑眯眯却又极富穿透力的眼睛，沈卿秋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现编。

“回北山主，这事儿应该算在方浮生头上才对。”

“嗯？这是什么说法？”

“就是说，我能赢方浮生都是因为他的剑法太……”

说到这里，沈卿秋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将后面的字吞了回去。

“太什么？”

云九汐挑着眉。

“……太慢了。”

沈卿秋努力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菜”字改成了“慢”字。

尽管云九汐和方浮生和方蒙所在的东山是对头，但是这种当面吐槽人家宗门剑法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大合适。

“哦？”

云九汐来了兴趣。

她原本以为是霁无月为他偷偷开了小课堂，准备在不久之后的北境大比上出风头来着。

“说说看？”

“沧悯这套剑法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出在方浮生自己身上——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信心，只能依靠本能和比方浮生略微高上那么一点点的反应速度和他周旋，谁知他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招，所以我就开始通过方浮生的动作猜他的招式……”

沈卿秋一边说，一边小小地比划了一下。

“……似乎我运气很好一直能猜中他落剑的位置，而方浮生久攻不下心境必然发生变化，以逸待劳，此消彼长，最后被我抓住空挡后一击致命。”

“就这样？”

云九汐轻挑秀眉，侧脸看了眼一直偷偷竖着耳朵的霁无月。

“就这样啊。”

沈卿秋耸了耸肩。

诚然，他的解释完整，逻辑自洽，几乎没有可以怀疑的部分。

但是云九汐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蹊跷。

可惜霁无月那家伙也是个不愿多话的主，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心里取笑自己呢。

方浮生那家伙的本事她一眼就能看透，但是沈卿秋这家伙却不是，她看着那个回到霁无月身侧，正在恭敬地给她斟茶的小子，心里怪怪的。

“要不，和我试试？”

沈卿秋和霁无月的手都抖了一下。

“云九汐，你不要太离谱。”

霁无月皱起了眉毛。

——虽然她也好奇。

“别急嘛，我也把修为控制在灵轮境不就好了，又不会欺负他。”

云九汐向后退了几步，来到宽阔一些的地方。

“就当是陪老人家活动活动筋骨嘛，谁让你师尊每次都不陪我呢。”

沈卿秋又开始汗流浃背了。

“你要活动筋骨回去你们剑宗活动去，再说你是没有弟子么？非要来祸害我的弟子。”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九汐撇撇嘴，把目光放到了沈卿秋身上。

“我可是你师尊的闺中密友……你懂吧？”

嘶——

沈卿秋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女人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以后若是真传出些什么消息来，自己就是跳进宗门圣地的灵泉里也洗不清啊。

“霁无月，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啊。”

云九汐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师……师尊？”

沈卿秋小声询问着师尊，后者不回话，只是自顾自的品着茶，师徒二人一起把云九汐晾在一边。

“喂喂，好歹给我丶面子啊——”

云九汐大声的呐喊着。

“我错了嘛，无月你知道的，我的嘴最严实了，只进不出的对不对？”

北山主认输的速度大大超出了沈卿秋的预料，他第一次知道云九汐还有这一面。

要知道在上一世里，这位苍梧剑宗的北山主可是一个能够笑眯眯挑断人家手筋脚筋的狠家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堕魔后更是成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求我。”

霁无月的声音不大，她轻轻放下茶盏，也从软垫上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云九汐，等待着她的回答。

后者抿着嘴站了半天，直到沈卿秋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不来……就不来！”

云九汐轻轻勾起了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着。

“我本来还想指点一下你这些只会扔符的弟子呢，现在看来是好心喂了狼哦。”

她毫不示弱的和霁无月对视着。

“只怕下次北境大比，某人又要输给我一次哭唧唧呢。”

霁无月身边的气息猛地沉了一下，她转过脸，冷声说到：

“去，摸到她我给你五百灵石。”

“……师尊，你认真的？”

沈卿秋挠了挠头。

……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沈卿秋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云九汐脸上还残留着激烈运动后的红润，她收起灵剑坐回到霁无月身前，看起来心情大好。

“欺负我弟子的感觉还不错吧。”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这是私人指导好么？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

一边说着，云九汐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枚丹药，用灵力包裹着送到了沈卿秋旁边。

“吃了吧，算是见面礼。”

沈卿秋艰难地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

云九汐身上散发的香气很好闻，在麝香的干净与铃兰的恬静中带着几分神秘的琥珀与檀香木的味道，最后点缀上香腻的乳香，显得贵气而慵懒——

和她本人相当契合了。

攥着这枚带有体香的丹药，沈卿秋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它紧贴在对方身上的画面。

“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药力化解了，我还和你师尊有些私事要说。”

云九汐摆摆手，用一股柔和的灵力将沈卿秋送出了小院，后者隔着门向里面拜了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九汐放下茶盏，无奈的看着面前的霁无月。

“干嘛那么大怨气嘛……”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云九汐摇摇头，望着院门的方向。

“你这弟子倒是蛮有趣，要不然让给我好了。”

霁无月挑起眉，给云九汐倒的茶故意满了一些。

“哎呀，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巧的手掌拿起茶盏，灵力翻涌，将那液面硬生生向下压了一截。

“……按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整个剑宗就会只剩东山了。”

闻言，霁无月微微一怔。

“我的事……你不是也清楚么。”

云九汐无奈的笑了一声。

“我只有鸢儿这么一个女儿，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弟子，仅靠她一个人又如何撑得住？”

“……况且，我思来想去，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便宜你好，至少你不会……”

霁无月放下手中的茶盏。

“那可说不好。”

“……我不在乎，霁无月我不在乎你知道吗？”

云九汐的情绪显得有些不大稳定。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