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今时不同往日,虽无铺张浪费的大修大改,但筠言前几年把花园给移了,挖了个小湖,中间立八角亭,四周植荷花,其中有几株还是并蒂莲,就是从来没开过。

建亭的想法是筠言提出来的,事情是平然办的,他没把花园里的花草扔掉,和算学先生以倒卖的名义卖了出去。

卖之前还让算学先生在豪绅之家透风,

这些人大都是闲着有钱没地儿花的主,听说是宫里流出来的花,再由算学先生推波助澜,都觉得沾了贵气,买来放在家里养着,能给正在备学,前途一片光明的公子们带来好运。

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供不应求,把花卖完,赚来的钱盖亭子竟然刚够,相当于白来的湖亭。

富贵人家不傻,相反比谁都精明,但花就那点钱,几乎相当于免费的,既然是免费的,为什么不信一下呢?而且这花还是真东西,东宫算学先生亲自卖的,还能有假?

筠言倒是不在意这些,一来本来也花不了多少钱,二来只想着亭子快点建成,她想在亭子里改文批折。

打从修习帝经后,筠言就极少地演武场了,外部的功夫差不多练到家了,她现在主修内功,拓展气海。

而演武场,她不去,平然自然也不必去。

湖亭几乎成了筠言和平然每天待时间最长的地方。

在大街上逛了一圈的筠言,回来时天还大亮着,回来之后天空已然阴沉。

湖亭四周挂了一圈稀疏的薄罗帐,遮光用的,效果一般,但聊胜于无。

早已不是稚躯的平然端坐亭中,十指纤长,轻拔琴弦,一袭青衫随风起,琴声流淌,四周碧波荡漾,夏季荷花盛开,粉白交织,荷叶轻摇。

筠言并不打扰,聆听琴音,浅笑而坐,随后抽来案桌上的书籍阅读。

今日本是休沐,若不是父皇临时召见,她也不至于损失一个上午的安静。

这些年为了能让平然在安静优良的环境之中陶冶性情,筠言操碎了心,好在努力有所收获。平然在她的助力之下顺利从一个吃啥啥不剩的小吃货,经过循循善诱,成为一个能学以致用,文武双全的男孩子。

虽说与自己比相差甚远,但勉强也算对得起她多年来的良苦用心。

筠言每念及此,都不禁感慨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不易。

虽然她没给平然做过衣服,但平然的每件衣服都是她买的,亲人之间不必拘泥小节,筠言觉得按四舍五入的算法,平然的衣服也可以当是自己做的。

所以她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享受享受很是应该,告知对方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能因为小有所成便沾沾自喜,你的武学之路因根基问题,老天爷不赏饭吃,虽已到尽头,但曲乐之路却是道阻且长,须不断进步,最好每天弹几首,不要荒废手艺。

平然很听劝,筠言每次批折他都在旁边抚琴,时不时还会唱几句诗词,诗词细腻,韵味绵长,俨然大家之笔。

如今太平之世,绝诗美赋备受推崇,文人墨客之流磕破脑袋想挤出二两脑汁写出传世名篇收揽名气,平然却时不时能信手拈来几句。

莫非他真是天才?

不!

他是天才,但这么说并不全面。

平然文识方面的造诣,从最基本的写到读,最后造词拟句,诗词押韵,都是她手把手教会的,这事看在亲人的份上,四舍五入算,平然会的字,除了第一天考虑不周请了个老先生教了他半天,剩下的字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她一手包办,绝无掺假。

所以,归而总之,真正的天才是她,只有一个真正天才的少女,才能培养出一个真正天才的少年。

当然,并不单纯平然身份敏感,不想惹外人关注,更因为这些诗词,都是平然写来送她的。

小气是筠言唯一的缺点,她很清楚,但凡是平然的,她都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平然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跟着照顾,凭什么要拎出去给别人现眼,让别人品评?

她/他们也配?

“林花谢了春花,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想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乌云密布天空下刮起小风,初夏的雨散落漫天,细雨如丝却密而不大,天黑得厉害,筠言点了红烛,捧书倚栏,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筠言享受这份惬意,想把时间无期限地延长。

“殿下。”

惬意被打破了,

亭外站着安国府的管家,不知何时来的,衣裳微湿,看样子已经站有一段时间了。

安国府的管家不是外人,用不着通报,有事直接来找,筠言并不喜欢用不必要的繁琐程序彰显身份。

“何事?”筠言走到平然身后,压住他在琴弦上雀跃的十指,把人唤醒。

“老夫人请您过去,桥子备好了,就在外头。”

筠言望望帐外,细雨已停了,乌云渐散,凉风吹来,爽而不冷颇为清新。

“你先回吧,桥子抬回去,我随后到。”

管家行礼走了,筠言带着平然上马,迎着微风前往安国府。

方才有过雨,街道上鲜有人走,茶楼茶馆倒是热闹非常,偶闻有名有酒楼上有人咏诗作词,吃过好东西的筠言只觉俗不可耐,词曲多是公子哥的无病呻吟,虽不见其人,但从围观者的叫好声中便可听出此人非富即贵。

如若不然,只是说明他们是真的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平然已经不能和她一起坐小红马了,两人不知是从何时起各骑一匹马的,筠言只知道有段时间出门怀里没东西挡风,怪不习惯。

“皇姐知道外婆叫我们去干嘛吗?”路上,平然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安国府还没有专门来人叫皇姐过去的事。

“我表妹回来了,这次回去估计是给她接风。”

“表妹?”平然对这个词有些陌生,印象中完全没有这个人。

皇姐的娘亲不在了,但娘亲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姨娘还在。

表妹,就是皇姐姨娘的女儿。

但他经常跟皇姐回安国府,也随皇姐叫姨娘,而她膝下并无子女。

“多年前,姨娘丈夫还是个书生,来上京赶考,头年没中,自觉无脸面见家人,写信回家后在上京又苦读三年才得高中,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时才知道,糟糠之妻两年前已难产过世,唯一留下的女儿也不知所踪,w他多年苦心查访,终于在前两个月久别重逢,骨肉团圞。”筠言解除平然心中疑惑。

她这个姨丈人不错的,和姨娘成亲近十年,即便膝下无子女,亦不曾听闻有过纳妾的传闻,对姨娘也一直是相敬如宾,是个不可多得之人。

倒是这个表妹她没见过,只知道和平然差不多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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