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铺颇具年代感，店内弥漫着木头的香气和一丝丝线绸特有的柔和气息，装潢古典，环境优雅，往来出入的都是衣装得体的先生女士们。
订做校服是个麻烦的过程，裁缝姐姐言谈风趣，称赞着索伦的礼貌与俊秀，用皮尺手法娴熟地测量身体。
量完后，索伦坐在侧方的休息凳，坐姿规整地等待。
艾唯平静地步入量身台时，瞬间吸引了裁缝师傅的视线。
“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那大姐姐握着皮尺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
“请快一些。”白发女孩微垂眼帘，碧瞳注视脚下的量身台，轻声说：“我下午还有别的事要做，而且请不要用看橱窗里玩偶的眼神看我了。”
“我、我知道了。”
裁缝小姐开始了工作，语气透着一股歉意，“请抬起胳膊。”
索伦觉得艾唯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回去时她依然如此，坐在平稳车厢，自始至终缄默不语。
索伦有一搭没一搭和南茜聊着对上学的希冀。
窗外街景飞掠，邮箱、广告牌、新修的大楼，组成一带长长的胶卷，城市里的光线缓慢地发生变化，黄昏为艾唯披上赤红的丝纱斗篷。她看了一眼满脸希冀的男孩，却意外地与他对视。
偷看被发现了。
“怎么了？”索伦被捉了个现行，但不慌不忙地问：“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 艾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我还在想上学的事，不知道学校里什么样子。要是能一起就好了。”
“——会的。未来很长，一定有机会。”
孩童的自信在小少爷的蓝瞳里闪烁。
魔女又在暗示，又是狠狠的提点，督促我接下来做好为她卖命的决心。
你都能预知未来了，有没有一起上学你不知道是吧？
艾唯露出期待的神色，笑着说：“那我们一起加油。”
“嗯。”索伦点头。
马车驶入梧桐路，一棵棵树影切开黄昏，明与暗在他身上来回交替。
很快，马车停在公馆大门前。艾唯提着裙摆，扯住索伦的手穿过庭院，跑到他的卧室。
“我们来进行作战预演吧。”
艾唯轻车熟路地跑到床上。
“什么作战预演？”索伦问。
“就是……你不过来吗？”
于是索伦爬到床上，看着面前低头沉思起来的女孩。
她的肩膀系着蝴蝶结，袖口是白色的，伸出的一对儿纤手搭在跪坐的腿上，仿佛柔软的云团搭在蓝天。
“我故意提议去天鹅湖露营。”艾唯说出理由，“我们离开家里，确保南茜她们安然无恙。”
“不愧是艾唯姐姐。”
索伦这次诚心称赞。
深思熟虑的想法，看来公馆里没有别的超凡术士了。
如果艾唯和妮塔·梅璐缇丝一样被封印了，那她感到忧虑也不足为奇。
艾唯袖口的双手往里面缩了一些，“到时候我找机会向皮耳斯·约克开枪，先发制人。”
“偷袭？”
“嗯。我需要你保持放松的状态，避免引起怀疑。这是极难的考验，也是最后一关。”
“如果你打歪了呢？”索伦不由地问。
“那就轮到你出马了。”
“我要怎么做？”
“用你最快的速度配合我。”艾唯把薰衣草香囊从衣领翻出，握在手心：“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只有偷袭赢面大。”
索伦把脑海里盘旋许久的问题抛出：“皮耳斯·约克有多强？”
“比你高两个等级。”
“这么厉害？”
“别担心。”
艾唯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皮耳斯·约克精通仪式魔法与矩阵研究，无媒介施法是他的弱项。超凡术士并非免疫魔法刀枪不入的巨龙，和我们同样是血肉之躯呢。只要被破坏心脏——我们预演一下，把手给我。”
“做什么？”
从艾唯·奥薇莉雅的态度判断，要么她可以看到不同的未来片段，要么她在说谎。就算打败恶敌，在那之后自己的结局又会如何？
思来想去，索伦依然把手递给了艾唯。
天色昏暗。
艾唯把两人的手朝她自己的心脏部位挪去。
“假装我们正在普通的聊着天，但是你突然用剑刺我，就像这样。”
艾唯演起中剑的戏码，缓缓倒在索伦身侧，笑着说：“然后我就被你杀掉了。”
白发铺散在娇小的身躯底下，她像躺在雪里撒娇的小猫。
索伦不敢说话地看了她一会儿，静静地说：“艾唯姐姐，我不想你死。”
“诶？”
艾唯怔了怔。
她坐起身，抱拢双膝，眼睛浮出亮晶晶的笑意，“如果我死了，你会很伤心吗？”
魔女又在试探，索伦乖巧回应道：“当然很伤心了。”
“那我死了，你会为我流眼泪吗？”艾唯使坏似地，盯着他问。
索伦双眼失焦，突然不想违背本心。
“我不清楚。”
他低了低头，呢喃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艾唯的目光好像被这句话锁在男孩身上。
几秒钟后，她的视线落向别处。衣柜、吊灯、书桌…再过不久，温馨卧室的一切将随太阳的落山而淹没。
“到时候我们打不过，你就用命格逃走。我死了，所有人就都知道坏蛋的真面目。你能受到保护。”艾唯忽地说。
“救世主为什么要跑？我会赢的。”索伦看着她：“你今天心情果然不好，上次有新衣服你还很开心呢。”
“很明显吗？”
索伦犹豫了一下，说：“裁缝铺里你对店员发火了。”
“那不是发火。我只是……心里乱糟糟的。”
艾唯抿唇，趴在胳膊上呆呆说：“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很久…索伦在心里着重地记住这个表示时长的词语。
上次艾唯说很久以前，还是指六千年前的白银纪元。
——果然，艾唯·奥薇莉雅是年龄成谜的魔女，坚定这个念头不能动摇呀。
索伦刻意移开目光，鬼使神差地问：“那我呢？”
有点后悔。
月亮升了起来，艾唯侧头枕着双臂注视他，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水，微微笑着。“没关系。我也一直在看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