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列夫娜没有再逗留,而是直接回到车上。

可怜的维塔利耶维奇就这样被我们留在那个凶案现场。

“我们现在干什么?”我问道。

“你开车,最好有多快开多快,咱们得赶先一步。”她整了整衣领,说道,“直接去邮电部。”

“邮电部?那东西在哪?”我当场傻眼,本来就不太熟悉莫斯科的路,结果还来整个邮电部这么个没听过的部门……

“……”我们俩面面相觑看了半天,最后瓦格列夫娜先绷不住了,开始在车里翻找,最后在咖啡杯下找到一份地图。

结果就是我们照着地图开了两个小时,发现这部门重组了,这破地图是36年出产的,那时候邮电局还没有归内务部管辖。

结果开到内务部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炎炎烈日已经开始放射出璀璨的光线,我感觉热气已经快要蒸腾起来,只好把克格勃的衬衫外套扔在车里。

“莫斯科这破路还不如乡下的路带劲。”我跟在瓦格列夫娜后面快步走进内务部的大厅。

“天,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开车的……”

看着瓦格列夫娜露出惊异的脸色。看来刚才的确开的快了点,好几个交警在后面追,硬是没有追上。

不过这个车也是改装的有点超标,一个小轿车——凭我的手感,像是装了一台卡车引擎——能有大概80多公里的速度……

“您是干什么的?”两个内务部的卫兵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克格勃大尉瓦格列夫娜。”她递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需要邮电部的帮助。”

上士看了一眼,把证件还了回去,跑步回到一个隐蔽的岗亭,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上士向我们敬了个礼,把我们带上三楼。

值得一提,内务部和克格勃的办公楼装修风格大不相同,内务部多用木材质,地板基本都是木头,墙壁就是刮了一层白墙皮。克格勃大厅是大理石的,但是办公室也是木质偏多,而且更显古典一些,风格更沉稳一些。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标准的官僚,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我很忙的莫名气氛。标准的制服,金丝眼镜……

“您需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瓦格列夫娜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我也记得她根本没说过她要什么。

他递出来一个木盒子,盒子大概是尼古拉二世时期的,复杂的雕花上镶金履银,好不复杂。

“我们需要的是红军街和十月街那一片的电气线路图,您最好没有认错人。”

对面明显的吃了一惊,惊慌失措的表情直接表现在了脸上。他用一种近乎讨好的口气说道:“是的,是的,是我搞错了,我马上为您拿出来。”

说罢直接钻进了办公室的隔间,里面大概是放文件的地方。

“你觉得那个盒子里装了什么?”我问。

“嗯……大概是些珠宝首饰。”她说,“既然他会想要递给我们,说明他本来是想交给一个克格勃的人,而且照他的脸色,他明显对这件事不完全熟悉……”

“意思就是说来的是什么人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克格勃。”我道。

“那么他们并不是直接交易人,而是代理人……有意思起来了。”她说:“不过我们没时间关注这些事,我们手上这个案子得先办完,毕竟整个部长会议都在等结果。”

邮电部的官员很快从房间里出来,把一份泛黄的图纸递给我们。

“瞧,这条线路……”她用手指着图上的一处好几条线的交点。

“拨号。”她说。

我拨通了克格勃总部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我想了两秒钟才想起来是克里斯蒂娜。

“我需要支援,克里斯蒂娜。”瓦格列夫娜直接对着听筒高声说道。

“地点?”

“普希金大道二十六号。从那开始排查电线,特殊线路,顺便把附近的间谍抓起来。”

“……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沙沙声后挂断了电话。

“那我们干嘛?”我问。

“我们还有更麻烦的事。”她把图纸折叠起来,放进大衣的内衬口袋。

“咱们得去好好查清巴克蒂斯在自动化工具和控制系统部的情况。”

我们来到巴克蒂斯原本就职的部门,开始进行隔离式询问。

瓦格列夫娜挑了一间昏暗的房间,找了一台高亮度的钨丝灯,又把房间里的绝大部分家具都去掉,只剩下三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窗帘被拉完,直接将阳光挡的死死的。昏暗的房间内,已经开始有些斑驳脱裂的墙皮仿佛在渗出一种可怖的气温,高亮度的钨丝灯照亮了房间的另一头,叫人直睁不开眼睛。

我感觉一下子回到了1937年那个恐怖的时代。不过我们不是被审讯者,而是将这种心理与肉体暴力诉诸出来的施暴者。

首先是巴克蒂斯的秘书,诺维科夫。

“先谈谈你知道的。”瓦格列夫娜问道。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什么我知道的?”诺维科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隔离审查,我们把他的眼镜没收了,他现在只能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我们的脸。

“您难道指望克格勃向您汇报工作吗?”瓦格列夫娜在桌面上用钢笔敲了两下。“不过我还是可以提醒你一下,有关于巴克蒂斯的,要详细说。”

诺维科夫脸上一下子露出混杂着惧怕,思索,疑惑的复杂表情,抬起手试图遮挡强光。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他那灰黑的眼仁正在眼缝中飘来飘去,喉结不停的上下耸动着,身子正在衣服下痉挛般的抖动着。

这种奇怪的注视感从未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去看,可它就是像流水一般自然,像天生的能力般,使我注意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瓦格列夫娜,发现她正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看着我。

“你适合干这一行。”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把目光移回诺维科夫身上,尽管眼镜依旧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举动,心里却在不停的想着瓦格列夫娜那个古怪的笑……

“您想好了吗?”瓦格列夫娜说道。

“不……我想好了,但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讲……”

“从你认为的,时间上最早开始讲起。”

诺维科夫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身体抖动的幅度也开始变大。(他八成以为是克格勃要清算巴克蒂斯和他的亲信了)

“我第一次见到巴克蒂斯同志……不,巴克蒂斯,是在战后的基辅。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科员,负责管理工厂的生产数据。那个岗位太无望了……巴克蒂斯那个时候是重工业部的处长。我和他是一个大学的同学,所以当时我请求他帮我一把……不,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同志,我当时是鬼迷心窍了……”

“说下去。”瓦格列夫娜停止在纸上摩擦笔尖的声音,其实压根没人做笔录,我根本没带笔,瓦格列夫娜那只笔没墨……还好我们借来一台录音机,放在桌子底下。

但是声音的停下可以说吓坏了诺维科夫,他几乎已经开始祈祷,双手合成一个拙劣的祈祷手势,又不得不把这个手势放在脸前以求遮挡一点光线。

但好歹他还是听见了瓦格列夫娜清晰而有力的声音。

“是的,是的……”他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后来就跟着他干,但基本上都是他做主,就这样,一直到我成为他的秘书……”

“我可以向您发誓,我根本没有参与他的任何活动,我知道我的罪过就是没有揭发他出卖祖国的利益!”

我几乎可以说大吃一惊,转过头和瓦格列夫娜对视一眼——摸到大鱼了。

“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如果我举报了他,我的工作也基本完蛋了,这么多年谁都知道我是他的亲信……”

“最早的一次是在去年十二月。巴克蒂斯当时让我把一份图纸从斯大林奖金的参赛作品里抽出来。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给他了,谁知道后来他偷偷拿回家,再没拿回来……我起了疑心,但没有多说,兴许是上级对图纸的设计人不满意呢?这样的事在过去的年月里太常见了。”

“后来他要图纸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还差过我几次把图纸送到一个地方,但是我不知道地址,是他的司机开车带我去的。”

“今年三月,他的身体突然大病一场,然后,太常见了,他让我把一份流水线设计图送到他家,那天我早上没有事,去的早了一点,结果听见他们在客厅里谈话。”

“‘你上次出的价钱太少了,得至少要符合图纸的价值’巴克蒂斯说道。‘不可能,你知道我们想把图纸送出境要花多大的代价!’另一个声音说。‘那你们一张图纸都不要想再拿到!’巴克蒂斯的声音很高,听起来有点生气,不过我估计是假的,他只想要再把价钱卖高一点。”

“这个时候,我完全呆着了,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但我看见有个穿灰大衣的人出现在楼梯间,我敢发誓,他手上捏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我看他的脸,天啊,怎么会有那样一张脸,简直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那就是张魔鬼的脸,深深下陷的眼珠在那凹槽里咕噜咕噜的转,脸上一点儿肉都看不出来,基本都是干瘦枯老的皮套在骨头上。”

“我一下子大叫起来,跌坐在地上,那个人马上消失不见了,但是我还是害怕的腿软,过了一会自己逃走了。文件包都让我给丢在门口了。”

“第二天巴克蒂斯来上班,很奇怪的问我为什么不进来,而是大叫一声然后把包扔在门口,我能怎么回答啊!我只好告诉他,我不干了,我得辞职……他安慰了我一会,最后还是让我留了下来,不过再也没让我做过那个天杀的工作了。”

“我敢打赌,那个灰衣人就是他那同伙的在盯梢!”

说完之后,诺维科夫整个人直接瘫在凳子上,但瓦格列夫娜毫无理会之意,只是支起胳膊,靠在墙壁上思索着什么。

我只好出面安慰这位可怜的秘书,把他送出门去了。回过头,听见瓦格列夫娜喃喃自语道:“皮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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