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或许才是她的归宿,或许在两年前那个雨夜她就应该死去。
眼角扫过远处赛汗塔拉的树梢,体育馆的弧顶,然后是疾驰而来的车辆和瞬间拉近的路面,薛宁的大脑停止了思考,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薛宁闭上了眼睛,平静迎接死亡。
“雪妮!”
薛宁听到有人沉重的呼喊她的名字,然后就是“嘭”的撞击声,还有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似乎是骨头碎了,有一点疼,但没有想象中痛苦,大脑充血的撞击让薛宁的意识停顿了几秒钟,随后她的感官就回来了,同时也意识到不对劲,她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薛宁发现自己竟然不是摔在路面上,而是趴在贺云峰的怀里,贺云峰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但眼睛却很平静。
薛宁立刻就明白是爸爸救了自己,在她即将落地的刹那竟然接住了她,骨骼碎裂的不是她而是贺云峰。
看着贺云峰嘴角一股鲜血流出,薛宁眼泪瞬间就飞了出来。
“爸爸!”
薛宁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下子慌的手脚都开始颤抖。
贺云峰颤抖着抬起右手道:“雪妮……不要哭……爸爸,爸爸不想你哭……”
薛宁抓住何云峰的手道:“我……我……”话没说出来已经泣不成声。
薛宁知道应该赶紧把爸爸送到医院,爬起半个身却又差点跌倒。
一个人从就后面过来抓住薛宁的肩膀道:“雪妮,不要慌,我叫救护车。”
陆阳先前看着薛宁跳下了桥,直接就跌倒在地,但随后就迅速跳起冲到了桥边,往下一看见薛宁正趴在一个人怀里,看衣着正是贺云峰,又见薛宁挪动身体,他知道薛宁并没有死,也来不及喜悦,赶紧从人行楼梯上冲下来。
来到近前,陆阳才看出场面的惨烈,贺云峰一条腿已经完全骨折扭曲成怪异的曲度,双手却紧紧抓着薛宁,周围更是车辆拥堵人声鼎沸,无数司机和旁边的行人跑过来观看。
眼见薛宁全身颤抖泣不成声,显然已经不知所措,陆阳当机立断上去扶住薛宁,一手护着薛宁不让她跌倒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陆阳打电话的途中又有一人冲入人群,却是姜毅松,姜毅松一见贺云峰的状况心中就巨震,知道自己这个老同学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直到上了救护车,薛宁还没从震惊与惊慌中反应过来,抓住贺云峰的手却说不出话。
陆阳坐在旁边扶着她,姜毅松则一脸冷峻的打电话联系附院急诊室准备。
急救车到了附院,一群医生护士立刻冲上来帮着姜毅松把贺云峰抬到推车上,又推到急诊室,甚至把薛宁都挤到了一旁,薛宁见贺云峰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扑上去抓住何云峰的手大喊道:“爸爸,爸爸。”
贺云峰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来,微弱的呼喊道:“雪妮!”
“爸爸,爸爸,我在这里。”薛宁一叠声呼喊着。
贺云峰注视着薛宁,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缓慢的说道:“雪妮,答应爸爸,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薛宁一边哭一边点头道:“嗯,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爸爸你不要离开我!”
贺云峰叹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垂下了手。
薛宁浑身一震,巨大的恐惧感向她袭来,一下就软倒在身后的陆阳怀中。
陆阳将薛宁拉开,医生护士再次围住贺云峰抢救。
薛宁木然看着许多人忙碌着,姜毅松又喊又叫,最后一切又归于寂静,薛宁几乎不能思考,只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直到过了许久,陆阳在她耳边轻声叹息道:“雪妮,贺叔叔他……去了。”
巨大的悲伤从薛宁每个细胞中奔涌出来将她淹没,薛宁猛然跳起来,冲上前将摇头叹息的医生护士都推开,扑在贺云峰身上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爸”,一声喊完就晕了过去,陆阳急忙将她再次扶住,看着因悲痛昏厥的薛宁,心中也满是悲伤。
可人死不能复生,再悲痛也不能挽回逝去的生命。
贺云峰属于非自然死亡,薛宁的跳桥举动也引起不小的轰动,彩虹桥所属片区警察来进行了询问调查,得知贺云峰是因为救自杀的女儿才去世,和陆阳商量了一下就按正常去世处理。
之后三天,陆阳就配合姜毅松给贺云峰办理了后事,因为惟一的家属薛宁一直昏迷不醒,当时他都吓坏了,姜毅松给薛宁做了全身检查以后,经过神经科和精神科专家会诊得出结论,应该是骤然受到打击后引起的应激反应。
薛宁醒来时见自己躺在病床上,陆阳和姜毅松都在旁边,江凝竟然也在。
贺云峰的去世惊动了不少人,毕竟做为鹿城本地有名的私企各方面牵扯太多,整个云峰集团都乱成了一团,贺云峰和赵琳离婚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贺云峰去世的第二天赵琳就去公司要接手公司的管理,去年年会以后贺云峰就将公司整个法务都交给了江凝,江凝凭借职业的敏感察觉赵琳如此着急不符合常理,就拖延着不给办理手续。
陆阳觉得薛宁需要一个女性来照顾,本来他的妈妈夏云是最合适的,但薛宁的情况太复杂,陆阳还没和家里细说,田幼灵倒是和薛宁熟悉,但陆阳信不过田幼灵况且田幼灵还要上学,最后就请求江凝来医院帮忙,江凝在陆阳心中一直是女强人,无所不能。
陆阳也没有隐瞒,将他知道的关于薛宁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江凝,直接就将江凝惊了个目瞪口呆。
那个她在法律援助时见过的少年她早已忘记,只依稀记得他奶奶坐在大门前哭泣,可这个少年竟然变成了那个在宴会中光芒四射的漂亮姑娘,贺雪妮竟然就是薛宁,原来薛宁帮她并不是因为陆阳,而是她曾经帮助过她,甚至陆阳也是薛宁在去感谢她的时候认识的,而这些她到现在才知道,世事之离奇,让她这做律师见多识广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同时江凝也知道和赵琳离婚了,现在薛宁才是云峰建筑的法定继承人。
江凝自然愿意照顾薛宁,她从第一次在宴会中见到薛宁时就喜欢这个小妹妹,况且还有陆阳的嘱托。
薛宁目光从眼前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见三个人都是神色复杂,姜毅松严肃中带着释然,陆阳紧张中带着欣喜,江凝则是审视中夹着怜惜,薛宁却悲从中来,她知道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去了。
薛宁想哭却哭不出来,甚至活动一下都费劲儿,手脚整个都不听使唤。
姜毅松叹了口气道:“雪妮,你爸爸他已经去了,叔叔和陆阳已经办理后事,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
陆阳握住薛宁的手,看着薛宁空洞的眼睛,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安慰。
江凝推开陆阳,趴在床上抱住薛宁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薛宁刚还哭不出来,听到江凝这句话一下子眼泪就涌了出来。
薛宁脑海中闪过过往的一幕幕,从那个雨夜自己重伤后遇到贺云峰开始,那半年中贺云峰每天的探望,一点点交流到最后他们成为父女。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自己一直期望有一个疼爱自己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父亲,老天满足了自己的愿望,他成了贺云峰的女儿,贺云峰做了一切父亲能够做的事情,不仅给她物质生活还让她从变性人的彷徨中逐渐适应,她也从内心认可了这个父亲,去年宴会中她叫“爸爸”叫的心甘情愿。
可是,幸福却是那么短暂,她还没有来得及回馈,爸爸却永远的离开了她!
而且还是因为她的原因骤然离世!
薛宁在江凝怀中痛哭不止,痛苦、自责、后悔将她紧紧包围。
可流再多的眼泪都无法挽回。
当失去的时候她才知道有一个爸爸是多么珍贵。
之后的一段时间,薛宁一直住在附院,三天的昏迷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整个身体都酸软无力,双腿甚至走路都困难。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很差,姜毅松只好给薛宁办理了休学手续。
期间云峰公司的不少人都来看望薛宁,薛宁可是他们未来的老板,但薛宁根本就不理这些人,她对公司毫无兴趣,江凝只好代表薛宁去处理一些公司必须处理的事物。
薛宁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贺云峰的遗像发呆,夜里也抱着爸爸的遗像入睡,这种状况看在陆阳眼里,让陆阳心情异常沉重。
他是眼睁睁看过薛宁自杀过的人,那种绝然和惨烈想想都让人心悸,而薛宁现在这种状态无异于慢性自杀,活得毫无生气,和姜毅松江凝探讨过后,三个人都有些无奈,薛宁心中这个结大家一清二楚,知道她是因为悲伤过度所致,可也无能为力,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只能等她自己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