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千代——？”

“啊。”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但是，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来——

可以说向前迈进了一步。

像是看着稀有动物一样看着我。

“什么啊、原来你不是千代？那也就是说，你是那个传说之中的店主么？我就知道你不是受到了诅咒——应该是热爱这些千代——

果然、你本人就像是千代一样——也难怪会制造出这些精致可爱的小玩意了，你是希望和它们成为伙伴么？”

“我……”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她口中的“千代”应该不是人名、而是指人偶么。

不知道为什么对人偶有着“千代”这个名字的错觉，抑或是地区差异，也许她那边就是习惯把人偶都叫做“千代”的。

可是，那个瞬间我居然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不，我是千代。”

我也不知道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态，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啊——千重这个名字，我已经失去了——

叫“千代”好像还不错。

不对，是非常不错——简直没有更适合我的了。

是我从来没有思考过的名字。

“欸？真的吗？”

那个显然从外观上看起来比我的年幼了不少的女孩子、穿过了众多传言中只要靠近就会被诅咒、因而被人视为怪物的人偶，伸出手拍在了我的脸颊上。

“什么啊。”

她鼓起腮帮——

“这不是热的吗。”

“嗯——”

“这么温暖就不可能是千代啦、千代是那种滑溜溜冰凉凉的，不管做得做么真实，都没有人的体温——无论倾注多少感情，也不会真的给予回应——

所以、所以——”

她忽然就漾出了眼泪——

“把感情付出到它们身上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被当作普通的傻瓜而已。”

她自顾自否认着人偶的价值、却又忽然流泪——

然后就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如此情绪化的存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自己的情绪当然是假装出来的，可是那些不需要假装也有情绪的存在们，似乎像是她这样情绪化的也并不常见。

尤其是在【里之世界】这种地方。

尽是一些不会流露自己真实情绪的家伙——无论是强烈的厌恶还是喜欢都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不过，其实【表之世界】的人我也接触过不少，基本都是些更无趣的存在——就算是杀掉也没什么感觉的那种——

我呆然看着这个仿佛未知生物的家伙。

她在大哭之后、却又迅速将眼泪收敛，在哽咽的时候还冲我挤出一个笑容来。

“不过，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所以——我也就原谅你了。不如说你只是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其实确实期望你是千代的，即使不是也会假装出一番样子来，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这种善意的谎言，我放下了某块大石——”

“期望吗。”我看着这个我完全不能理解的人——

不是我自吹，除了天道大人之外，大部分的人——只是从表象上我已经勉强能产生类似理解的状态了——

当然，仅仅是基于情报剖析。

大概就是我能推断出他们下一步的言行、连同极为细微的表情。

其中的原理我却不甚理解。

吃到了想吃的东西流露出的高兴情绪——我知道他们会高兴、也知道他们是因为吃到了想吃的东西高兴，然而为什么吃到想吃的东西就会高兴这种事我是不理解的。

天道大人的心思，我也能略略揣摩一二。

可是眼前这家伙，我一时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能说出口的居然只是干巴巴的一句——

“我确实是千代。”

“还在说这句啊？”

“嗯——千代在你眼中是‘人偶’的意思？我应该没想错——？”

“……”她撇撇嘴、眼中还噙着泪珠，嘴角有不自然上扬的弧度，腮帮子却鼓着。

“你做了这么多的千代，为什么还要像世俗一样把它们叫做是‘人偶’？它们也应该有名字的——可是每个都取一个应该会很辛苦，万一漏掉了，没有名字的那个就太可怜了——

并且每天都在增加的话，汉字早晚都会用完的。

那就不如直接叫做‘千代’好了——既包含着希望它们能长久留存的意思，同时也是指代数目庞大。”

“……”

我的目光在身边那夸张数量的人偶上扫了一眼。

没办法产生共鸣——

尽管本质上我和谁都无法产生共鸣，可是这种疏离感在今天却是格外强烈。

“的确，作为公平考量的思路，还不错。可是——如果你想要把它们都区分开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总不至于喊一声‘千代’、一下就全都涌过来了——

如果用人偶来举例子比较难理解，那就用宠物狗、宠物猫或者是小孩子来举例——都取一样的名字，在需要群体行动的时候确实便利，只想要和单独某一个独处呢？你打算叫子什么？”

“呃……”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我也有些茫然无措感了。

“该不会，你没有想过？”

“确实——没有考虑过呢。毕竟我就只有一个千代，它也不会真的和我说话，我也就不需要维持太久的苦恼了。

可是——要是有机会、我有多个千代的话——好像单独想要和哪一个交流，是会变得困难；更不用说给他人介绍了。”

她思虑了好久，忽然恍然拊掌。

“对了，那我标上号就好了。一、二什么的——嗯，千代一、千代二、南无三——”

她自己念念叨叨、摇了摇头。

“不行，这个不太好，数字念着念着就会丢掉。到之后有重复的数字，也有从来没用过的数字，那些数字也很可怜。”

她抬头看着我、再扫视一圈其他的人偶。

“对了，也可以这样——用特征来取名——”

她指着我手边一个脸格外圆的。

“这个是圆千代——”

而额头上有一枚方形的额痣——

理所当然的，她的答案是——

“这个是方千代。”

黑千代、白千代、花千代、紫千代、葱千代、八千代——

名字已经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八千代……？

已经说好了不使用数字，却还是会蹦出这种东西来。

实际上还不如数字——我很认真地思考着。

之后、她的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

“可惜你不是千代，不然我大概会叫你美千代。”

“……”

“你很漂亮啊、不觉得么？这些人偶确实都很精致没错，可是、它们却没有一个比你的容貌更漂亮——也不知道是你对自己的人偶有嫉妒心，还是说你怀着奇怪的自卑，认为自己并不好看所以避开了自己的五官特征，然而不管怎么看，你都是个美人啊。”

“千代是我的名字。”我耸耸肩：“你认为是我制造出了这些人偶，我也不想太费力气去否认——这件事到底是误会还是事实，我不想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

不过——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么，我和它们很像，那想要取个它们之中流行的名字来融入其中不也很正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