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穿。

身体——被什么很柔软的物体刺穿——

它从内部整个贯穿了我的内脏，我的血流——以及所有的一切。

本来我的呼吸应该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彻底停止，可是现在我却意外能够感受到生存所必须的能量了——

顶部的阳光、以及土壤中的水份，甚至是氧气——我都意外能够收集到了。

而我的血液、我肉身中的一切，似乎也反过来补养了刺穿了我身体的物事。

原本还有些微模糊的视线、在身体被刺穿的感觉停止之后，变得相当清晰——

而周围的声音，也不再有隔着厚厚的土层聆听到的阻隔感。

我看到了天道火怜——不对，现在的她，应该还没有那个名字——

现在的她没有名字。

仅仅是容貌和天道千重很像——不对，毕竟是尸体，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天道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天道风吟希望能够把她当作下一任继承人来培养、不过她除了战斗能力之外，不能和任何人交流。

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像是个空洞的人偶。

事实上已经有怀疑的声音认为她是否只是个被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制造出的，能够行走的树脂贴皮雕像——

她坐在石头下。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毕竟之前都是在营养舱中看到的属于【世界】的数据。

哪怕能够像是看电影一样，每一天都不断拨弄到同一帧，去看同一格的画面——连她的每个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句台词都能背诵得分毫不差。

可是——

那也只不过是像隔着一整个次元的距离，所看到的“故事”。

在漫长的时间中，我把那些我所凝视的存在当作精神的依靠，我愿意相信他们的存在——

可是，在更久之前，我却时常会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毕竟我的意识之中，也能够看到故事中的角色所编撰的故事——

有些故事描述的真实程度，甚至比现实还更加唯美动人，比起现实我倒是更希望那些故事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

也许，我是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了，一不小心就把现实和虚拟完全搞混了。

我把谁编撰的故事当作了切实存在之物。

甚至——我可能只是谁不小心丢在了营养舱中，在地球毁灭的时候没有随之一起毁灭的游魂——

如果我再在这里生活一百年的话，我就会变成某个圣杯战争中BUG的御主而存在了。

既不是NPC也不是真正的参加者那样——

然而那份怀疑和纠结越来越淡薄——因为我发现我已经逐渐接受不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否认了那些生命的存在，也就是否认了我自身的存在。

如果没有天道香织、天道家族、里之世界——如果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不小心将谁胡乱编写出的故事想象出了画面——

那么我从一开始也不会存在吧。

我也同样只是忽然获得了意识的，“故事”中的角色。

就连营养舱都只是在意识之中的臆想——

我无法接受那样的虚无——比起被困在故事中的悲伤，我更加无法接受的，恐怕是“虚无感”。

好不容易生成了可以思考的意识，却要告知这份“自我”是基于虚拟堆积的数据——比起这种、反而是尸体的罗列没那么难以接受——

在从水舱中坠落下来，碰到三条佑野君的时候，我当时的心情本来应该是激动的吧——奈何所感知到的，却是他已经不存在于【盖亚】的资料之内——

简直就像是进一步否认我所看到的一切一样。

何况——他带给我的记忆、带给我的情境和走向，都是我之前从来没有目睹过的——

“我”这个存在不断受到冲击，不时就有意识的动荡感。

纵然看到了记忆中不大凝视的天道■■和天道香织的对话——也不过是在空虚的观众席中，又再一次看到了用自己的双手无法触及的情境。

说不定将镜头转向彼方，就会看到摄影机、经纪人什么的——

像是《方根胶卷》的第二路线一样奇怪的展开。

忽然之间将牵动了对方情绪的一切、全部都扭转成了电影之内的电影，而那些死亡的人全部都是演技——在被创造出的故事之中，居然还存在兄妹相同的超能力什么的——

或许是想要从某种意义上否认罪恶、以及“超能力”这种不大现实的力量——然而最终却将故事的整体格调否认掉了——

不对，不止是格调，其实是整个故事都在某种意义上不存在了。

我畏惧着，其中可能会出现的镜头。

然而——唯有此刻——

我的心才算是彻底安下来。

那个还没有名字的、拥有着一头漆黑的头发，还有魅紫色眼眸的小女孩——切切实实就在我的眼前。

坐在我面前的石头上。

正在安逸地呼吸着、抬头认真注视着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中也是空荡荡的——

然而她的温度、心跳、还有她呼吸的声音，全部——都能传达到我的感知之内。

被刺穿——在地底被刺穿的心脏、在一瞬间泵压出大量的血——

本来应该失去的温度，在我的体内快速恢复——

求生欲、存在的实感——都在这个刹那，填充着我的大脑。

我终于——能够在最近的地方，看到我一直以来守望着的那些存在了——

不，原来那些真的不是梦境，是切实存在于【世界】的。

或许——这些全是【故事】我也不再在意了——

这样也许就叫做“穿越”，穿越到【故事】之内，我也无疑会变成故事之中的一环——

穿越成乙女游戏的反派大小姐、哪怕曾经是按着剧本行动的，现在也可以爬到树顶，远远看着魔法学院的风景——所有的剧情，都不再按照原本的走向被演绎——

或许确实有谁被夺走了气运、不过，似乎也可以认为是困在了剧本中的角色提前得到了救赎。

所以——那些在某一条路线上被赎救、而其他角色则无法得救的矛盾在一开始就被解决——

这样的抢夺了某个角色的气运，倒是也不能算多么糟糕与造业。

当血液流遍全身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从我的掌心中飘然落下。

红色的、花瓣，在我高举着的双臂位置，掉落在那位眼神空虚的女孩的眉心。

而她的眼睛中、从我方才注视着她的故事开始——第一次泛起了活着的生命的光彩——

落在了她的眉心的是赤红色的花瓣。

而在她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却是浅粉色的花朵——

比起她眉心的花瓣，还缺损了一角。

并不是同一种花。

当她的眼眸被花的影子填满的时候、高光也一并在她的瞳孔浮现。

“樱……”她轻轻地吐息、像是在感叹：“啊、啊，对了，是——樱——为什么，我会忘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