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城风波后的第二天,耶利娅与赫拉去找修会的同天,其他地方的人也大抵经历着些许风波。
当希福卡格斯破晓之时,清冷的微光铺洒在大地上,若是“勤劳的”人,还能看到天边升起的红色火球;而在教会里,这正是一天的开始。
“咚~~咚~~”
绵长沉闷的敲钟声传来,将几乎整个城的人从睡梦中唤醒,而有一头如正午阳光般秀发的卡维缇伊也在咸鱼翻身后缓缓睁开了她那淡红色的眼瞳。
坐起身来,露出被子下白色花领的睡裙,卡维缇伊又迷迷糊糊地愣了片刻,然后才伴着一声娇嫩又埋怨的“艸你妈”掀开了被单,把小脚踩进拖鞋。
虽然她是用中文说的,但经过七年阿斯泽语的荼毒,口音已经像个刚学中文的意大利人了。
至于为何要来句粗口,那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了:莫名其妙的任务、好像有些奇怪的父母、繁忙的安疗堂,以及想干些什么却碍于身份无法实现的郁闷,
每每到这时候,卡维缇伊就会回想起自己在那瘟煞学校的时光。
一堆作业、大为限制的自由……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小嘴翕动着发声,卡维缇伊走到窗边,给了远处隐约站在钟楼上瞎敲的大尹天官一个白眼。
而后,她就乖乖换上了执士衣服,整理好仪容出了宿舍,走向了食堂。
人是铁,饭是钢。繁忙的一天还是要从吃好开始的。
不过,由于昨天地下城里过于强大却神秘的禁忌的魔法,现在整个教会区域都临时戒严状态,以至于卡维缇伊在食堂里都几乎听不到交谈声。
有些无趣与冷清,甚是没人情味。
至于为何是临时……或许卡维缇伊知道。
从那天她“偶然”听到的父母交谈的内容来看,最近几天大审判长、她爸、她妈还有许多大人物少有露面,应该是在开一个关于不知哪个子爵会议。
所以事发突然,大审判长就于百忙中直接下了一道高等级戒严。
如此思索着,卡维缇伊便为今日与原初火的交流担忧起来……
她看窗外景,发愁着;也有人看着她,做着另一番思考。
远处,一个在卜教之钟上卡维缇伊未尝留意过的窗户,一道视线投注在了吃完饭,走向安疗堂的她身上。
「看来今天有点不开心呀。」
一声轻柔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有小委屈的声音在窗后的小房间响起。
那是位将黑发束为低双马尾的女子,只是发饰还有些特别——将发丝束起的两根发绳上都各有半个阿斯塔样式的装饰,金闪闪的。
而在右额上方些也有个阿斯塔发卡,且也是金色的。
身高近一米六的她穿着一身灰色版的牧师服,但与常人不同的是,她的衣边都有一条与主教同款的金边。
若是这都彰显不出此女子身份的特殊,那就只能看向她手里正持着的,还正用着来观察卡维缇伊的精密光学设备——双筒望远镜了!
虽然教会直辖区外的人很少真正见过她,但城市里总流传着她的“传说”——她便是“卜教之钟的管理者”,人送外号“小司辰”,但是不知道为何年轻修士都不敢靠近,很多人还在私底下都叫她“钟楼灰老妖婆”的大尹天官——塞利希雅·萨基塔。
此时的她见卡维缇伊跟随着人流进入了安疗堂,便一手肘撑窗台,另一只缓缓放下了望远镜,从而露出了她完整的面孔——微微泛蓝的眼瞳前有副金框圆眼镜架在那小小的鼻梁上,整体看来让人不自觉地产生种好欺负又委屈巴巴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她脸型比较扁,嘴角还老是习惯性的下弯罢,配上金框眼镜就更是这样了。
「嗐呀……他们会总该开完了吧?」
望向狭窄房间的木色天花板,塞利希雅无奈地自言道。
然后低下了头,在用中指推了下眼镜后,拿起了木桌上的几沓纸与个小袋子,藏入了自己的灰袍里。
「这樊笼啊,就让我先走会罢。」
如此说着,她就打开了房门,向着一眼望不到底的楼梯走去……
于是乎,在卜教之钟去往阿普俄斯座堂的路上,呈现出了一幅奇景——原本零零散散走着的人——到塞利希雅附近便自发地靠向了石板路另一侧。
那是恨不得挤到绿化带里去,每个人都不敢正眼看她,仿佛她是个人群分流机似的。
连负责监察的审判庭里的人,都是默默低下头,除做了个兵揖表尊敬外是动都不敢动。
就跟她那看起来就挺好欺负的外貌十分矛盾。
不过面对这样特殊待遇,塞利希雅还是毫不改面,因为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无奈,但也习惯了。
也不知是哪个俾养的搁那瞎传谣言,说是:“那是老妖婆的伪装!上当了就要被抓走,变得不幸!”
还有……算了,不提也罢。
随着她孤零零地前行,阿普俄斯座堂高耸的主体便愈加清晰,愈加雄伟,若是个普通人来到其面前,定是在哑声中仰头兴叹。
它看起来是哥特式的,各种各样的飞拱支撑着尖塔,繁杂、重复、又富于变化的纹饰在外头雕着;却又有份厚重,从外就能感受到墙体的坚固,轻盈又不失稳重。
总之在一堆人或敬或畏的目光中,塞利希雅稀松平常地步入座堂,并熟练地来到阶梯台子后方,走过其背后的管风琴,径直向走廊的深处走去。
“咚咚咚。”
她敲了敲尽头的红色木门,接着附上一句:
「大尹天塞利希雅,有事告知阁下。」
待门后传来一声依她来看有些强撑的“进来吧。”才推开房门。
「有什么事能把大尹天给吹来啊?」
由于身后大玻璃窗而背光的耶西格里约双手搭在后背,站在桌后说着。
年轻但威严的声色构成了这看似轻松的语句。
可塞利希雅已从他微动的眉宇读出了他此时的严肃。
「大前天,萨维涅街有禁忌魔法的波动,跟上次修会抢夺水系魔法的地点完全一致。」
大尹天抬起她头来,与那面生英俊的金发男子对视而淡淡开口。
只见耶西格里约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
「我想你隔三天报一定有什么原因,看在我与大尹天你共事这么久的份上。」
「当然主教阁下,从那天起,您就陷入了会议当中,为了让您少分忧虑,我就暂且把它撂下了。」
是啊,作为大尹天的她怎么会无故延报要事呢?只不过她是了解眼前这位看似一身正气、平和的主教心性的。
淡蓝眼瞳倒映出主教没表情的脸庞,塞利希雅又言道:
「不过这并非全部,我只是想有些东西并不一定要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
闻言,耶西格里约轻叹一声坐下,将双手搭在了扶手上。
「你是想说在同一地点很奇怪?详细说说。」
「由于找来徒弟耽搁了些时间,所以到达现场花了些时间,人自然是早跑了。不过…那里什么新痕迹都没留下,连元素残留都没有.」
「嗯……他们技术精进了。」
主教低声呢喃道,可那皱起的额头却已出卖了他自己——因为完美消除元素残留,连他都做不到……
「叫审判庭把地下城事件的调查拿来,兴许它们有着什么关联。」
用着命令的语气,耶西格里约言道。
不过塞利希雅并没有动身,而是从袍中取出了事先塞在里面的物品.
「不用那么麻烦,已经为您带来了,阁下。」
她上前将文件与袋子轻轻递给了耶西格里约,然后便解释起来:
「那些文件详细描述了现场状况,以及唯一当事人的口供,这个袋子里是我从现场找来的物件。」
接到东西,耶西格里约便打开扫了几眼。
大概就是讲了有疑似剑技类型的含火魔法、轰击型含电魔法,以及未知的撕裂痕迹。
至于口供…那是完全没什么用,毕竟当事人“也不傻”,见远右那么大阵仗,就没敢凑上去,只是描述了一下什么“冲天火柱”“惊世裂缺”等等。
真正使耶西格里约面色凝重的是袋子里的东西。
「这是…我们牧师的衣服。」
他端详着手中的碎布条,声音充满冷意。
「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必然有一位牧师在场,可结果是,在确认进出人员名单以及住宿信息后,并无异常。」
又扶了下眼镜,塞利希雅补充道。
得到这个信息,耶西格里约撑起了下巴,陷入思索。
「你的意思是——那是外派人员?」
「我不敢妄下定论,影响您的判断。不过,有很大可能。」
塞利希雅语毕,主教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恢复了一开始的姿态,只不过这一次他看向了窗后的小庭院。
“有点太巧了。”他想,因为修会其他时间不发难,偏偏在自己商讨机密时作乱,难以不让人联想到修会对此事是知情的,因而,“莫非是内部出了问题”这一怀疑就浮现了出来。
「唉……」他叹息着,“也不一定,或许是在周围布置了监听或记录阵法或装置。”
许多种可能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汇成一句:
「帮我传个话吧,让审判庭仔细调查一下外派牧师的动向,以及仔细检查直辖区周遭是否有异物。还有…跟大审判长说声,戒严不用解除了,他们应该有活干了。」
话音落下,现场安静了片刻,可主教却不见大尹天的动作,而听她开口:
「我已让他们去调查了,应该报告很快就会送来。至于大审判长,我会跟他说的。」
看到塞利希雅若有地由肯定而生的笑意,耶西格里约也难得卸下了工作状态的冷峻,转而开始似真有几分真情的感叹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那副样子啊。」
「谁知道呢,倒是…原谅我说“你”,共事这么久是越发感觉当初被你那“正义凛然”又透露出“朴素天真”的伪装给骗了。」
轻飘地转过半身,塞利希雅扶着眼镜,带着些小埋怨说着.
「哈哈哈。」
见大尹天这反应,耶西格里约终是像个慈祥的主教和蔼地笑道。
「那也是没办法,为了骗过那群心怀不轨的贵族和大商人只能戴上虚假的面具。不过,你我都还站在这,不就说明结果是好的吗?」
「噷,结果……唉,好就好吧。」
塞利希雅稍微低下了些头沉吟道,然后彻底转过了身,仿佛是懒得搭理耶西格里约。
在背对主教离开房间前,她还留下一句忠告:
「有些态度是不适合部分人的,我建议您多留心些您女儿,她很特殊。哦,还有,好好休息,拿不定主意就来钟楼找我,别一个担着,大尹天和主教可不同,闲·得·慌。」
■■■■■■■■
「阿嚏!」
一声尖细又稚嫩的喷嚏声在安疗堂中响起,或许是因为入了深秋,卡维缇伊便因此着了冷。
但作为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圣女,这一希福卡格斯教区空置已久的职位的候选,卡维缇伊还是一丝不苟地帮助伤者处理了伤势——虽然是装出来的。
而解决完手头的工作,她就重复性地抬起那淡红色眼眸,看向了门口,想看看原初火来没来……或者是还能不能来。
从内向外看去有些刺眼的门口人来人往,男女老少皆有,但自然,卡维缇伊并不会太注意那些与其无关的普通人。
可很快,一处异动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位红发男子似乎是瞅准了自己的空闲,几下走入了她的视野,然后“啪嗒”平地摔在了地上.
“?没病再走两步?”
这莫名其妙的行为令卡维缇伊如此腹诽,“莫不是这就是原初火今日的联系?”脑袋活跃的她如是想着,可这多少有些抽象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下一刻,这离谱的猜想就成了唯一正解。
只见红发男子察觉到自己在看他,手便比出了一个南棒人无比熟悉手势——大拇指与食指若有若无地贴着,其余则屈向手心。
“原来……还真是原初火。”
这一刻,卡维缇伊不禁想起了经常作为up主素材之一的,一群人因失望或尴尬,拍打自己脑门的片段。
嗯,因为她现在也有点想这么干,有点无语。
不过嘛,知晓到“工具结社”来找自己了,卡维缇伊还是一下把脸上烦闷给丢掉了,很是热切与关心地小跑至红发男子身旁,将其扶起,带到了石板上休息,
而在途中,卡维缇伊还发现红发男子试图将一折叠包好的纸件递入自己的手中。
随着耳旁传来“那是分社长要我给您的”低语,她配合地将纸握在了小手中。
「大清早就来,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将男子安顿好,卡维缇伊边摆弄阿斯塔边对他轻声说着。
经过几天的交流,为了方便,卡维缇伊最终把那奇怪的暗号去了,改为了……好吧,也挺奇怪的手势。
「找到了,唉呦……通过近些日子的暗中走访,找到魔族的踪迹了。」
看向一旁脸庞白嫩还有些婴儿肥的小执士,男子忍着疼痛说道,像是好好说这话,突然被撅了一样。
这时,卡维缇伊才发现他那被打骨折的左手,不禁眼角一抽。
「真是辛苦你们了,不过……你这是什么毛病?」
「嘿咻咻,为了合理地来这,社长就只能这样了,嘶……不过……不过是自愿的,安尼西娜小姐您放心。为了希福卡格斯的安全,这不算什么。」
男子解释道,而卡维缇伊在听完后是不由地肃然起敬。
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如此想着,她就开始了做安疗堂人员的工作。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比较无趣了,在接患送患的重复间,在嘈杂人声永不停息中,时间流逝,清朗天空染上迟缓的昏黄烈红,几束如火般光线,斜映入安疗堂内。
只闻“咚…咚…咚…咚……”几声宣告夜晚将至的钟声回荡于大地,卡维缇伊连演都不带演地冲到了食堂,一刻也没有为自己形象而在意。
仿佛时空错乱,回到了那所千杀学校放学铃一响冲向食堂的时光。
总之在小小地感慨了一下世事难料后,卡维缇伊迅速解决了晚饭,回到了她宿舍的豪华大单间,拆开了说是“务必送到主教大人手中”的纸件。
可当她翻开米色的纸张时,却没见到任何可读的文字,空见一堆看似无意义的划痕。
踩着拖鞋坐在小书桌前的卡维缇伊愣了片刻,不过聪明如她,很快就想起了这是一种名为“施陀塔威涅文”的特殊文字。❶
这种直译意为“可被任何生物理解的痕迹”的魔法文字需要用特定的墨水书写,并且可以通过输入魔素来限定读者。
这也就意味着读者必须输入一份符合条件的魔素,否则那就只会是一堆刮痕,不会显现出任何特别。
因此,长维缇伊一想起这个,心就悸了一下,生怕原初火设了什么只有自己爸妈才能看的限制。
但好在,当她将魔素送入纸中后,划痕还是如游鱼一般动了起来,最终组成一封可读的书信:
尊敬的安尼西亚先生/安尼西娜夫人/小姐:
您们对希福卡格斯安危的关心令我敬佩,而能够有机会为其安全建设贡献一份力,鄙人甚是荣幸。当然,您们托予我的任务,现已有了巨大进展——我们已确认了魔族的具体相貌,并且找到了其藏身之处(这些都画在了信件反面)。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魔族的势力可能不仅只与修会交错了,它们已将魔爪伸向了教会!
据手下报告,在地下城事件发生当天,那魔狐是与一名金发女牧师及其他疑似同伙的人一同狼狈地出来的。而依据观察人员的绘画与描述,诸如出了城门等,我们很快便联想到了一周前因罗佩哈恩意外死亡,从而继承了他在郊外一间小屋所有权的三品牧师伽多里亚。而且,我们也有理由怀疑罗佩哈恩死跟那魔狐脱不了干系!
若是这样,杀死地下城的强者,一周腐化三品牧师,魔狐的威胁不可小觑!所以我们不敢怠慢,加急向您们汇报了状况。也恳请您们给予原初火一定支持,趁其真正发展起来前,将邪恶扼杀于摇篮!
您们忠诚的子民,
原初火分社长,费内阿德
在读完信件后,卡维缇伊盯着纸发了会呆,然后默默地将信翻到了反面。
在那一瞬,线条便开始游弋组合,一眨眼就变成了标注出一点的郊外地图与一少女的画像。
虽然没有颜色,却是勾勒得十分相似。只不过受风俗影响,少女的神态动作可谓是死板。
随着“12月37日作”这最后几个文字被目光扫过,卡维缇伊便靠向了椅背,揉捻太阳穴的同时又闭上了双目。
「还挺可爱的……可惜是个魔族。」
卡维缇伊自言自语评价道。
或许是因完成难度“?”的任务在望,她不自觉地抖起了腿。
不过当她察觉到这一点后,她就脸上装出副正经表情,煞有介事地站起,望起了澄澈夜空中的一轮白月与一弯绯月。
「咳哼,得想想怎么和原初火回应与……正当地解决掉魔族了。」